薇尔莉娅是网游《枪神纪》中的登场角色。
她是一道光,能在黑夜里引领大家前行;她也是一片黑,能吞噬所有的光明。
她在废墟中睁开眼。
外围的风暴尚未停歇,但尘雾没能散开,因为雨还在下。
自检测系统给出了运转结果:记忆模块未能完全激活,权限不足,但保留了基本信息。其余模块运转良好,尚未发现异常。
脑海里陌生的声音令她感到惶惑,她捂住耳朵,却只是让雨声变得小而沉闷,反倒衬得这电子音越发清晰。
目之所及是大量血肉模糊的尸体与毁坏的承重墙,她的目光在略过这些肉块时蓦然感到一阵刺痛。
奇怪。她想,这是什么感觉。
她来回扫视那个曾经是薇尔莉娅父亲——阿尔卡迪斯的尸体,似乎有什么在告诉她,此人对她意义非凡。
没有思索太久,周围已经出现了新的状况。几个身影穿着厚重的防护装置包围了她,为首的人做了几个手势后,其余的几位便用武器对准了她。
她没有试图去反抗,因为她尚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这一切她都选择逆来顺受。
“名字?”问话的正是那位“领头的”。
“薇尔莉娅。”她回答。
“这里发生了什么,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我没有这部分的记忆。”
“失忆么?还是想隐瞒什么。”他感到有些好笑,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不可能有健全的幸存者,因为爆炸的可是带有大量辐射的核。
而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核风暴的中心,好像这些能够扭曲现实的恐怖武器所留下的辐射如同牛毛小雨一般无谓。
“医生,带着这位女士去医疗设施的隔离区,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给我。
“是的,马卡洛夫教官。”清脆悦耳的女声回答道。
她被戴上镣铐送进了医护设施进行隔离,而电子音始终没能停止,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思考,电子音就存在。
她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但仍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与理由。
她究竟是人类还是机械,这个问题就连喋喋不休的电子音也只能报以沉默。
离开医护设施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她想起镣铐早在第三天就被取下,但她一直维持着双手并拢的姿势直到医生为她分开。
“你可以做点你想做的事情,这对我们都有好处,开心点。”医生的话语被仔细地记录进了电子音所说的芯片中,这句话成了她思绪难平时的慰藉,虽然她并不知道什么是开心。
但她知道这时候微笑最合适。
设施门口有一个眉上带疤的银发男子,他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随后问出了那句改变了她一生的话。
“薇尔莉娅,既然你没有相关的记忆,我想你也应该没有地方可去,要不要留在这里帮我的忙?”
她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但也没有直接点头。
他变戏法似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朵白花递给她,“这是距离那场核风暴五公里外的土壤上盛开的花,虽然现在是冬季末,但核能转化的热能催开了它。留下来,我会替你找回记忆与真相。”
“薇尔莉娅。”她伸出手报上了自己的姓名,虽然从未有人教过她应该这么做。
“马卡洛夫。以后要叫我教官,我将负责训练你。”马卡洛夫握住她的手上下摇晃,“我们是战友了。”
马卡洛夫觉得薇尔莉娅对于特工组织而言是一份出乎预料的大礼,她的各项训练指标比肩甚至超越了一线特工的水平。这让某个自称天才的家伙愤愤不平,后果是被马卡洛夫加训了二十圈负重跑。
仿生人的数据远远超过了正常特工,这让马卡洛夫隐隐觉得不妙。
血族、丧尸,还有疯狂的科学家与邪恶势力……特工组织奔波在世界各地,忙于处理这些存在。薇尔莉娅很快便成为了特工组织的中坚力量,电子音会告诉她该如何去战斗,但其实根本就不需要电子音的提示,她似乎天生就是战斗的料。
在突然爆发的丧尸狂潮中以一人之力坚持到救援赶来,即便事后盘查时发现后备弹药储藏充沛,但这也不能轻易解释这场游击战里她近乎神技的临场判断和发挥,那可是接近三个小时的艰苦战争,而全部的损失只有被流弹和尸潮所摧毁的监控。
对于她的评价随着一场场特工任务的累计水涨船高,似乎这一切都变得如此渺远,能够在核风暴中安详独立,她已然越过上帝为生灵设下的界限。
她究竟该被如何定义?马卡洛夫决定不去深究这个问题。
回想那场发生在某市某公司的核爆炸袭击,整个队伍在废墟中只发现了极少的线索,这一切太突然,追根溯源的难度很高。
马卡洛夫调用过空闲的组织成员去追踪武器的来源,得到的结果却少之又少。
爆发的并非是普通核武器,而是[反物质]的核武器。反物质研究尚不明朗,但可以确定的是它的性质非常不稳定,与活泼元素的任何形式接触都有可能产生未知的后果。如果接触到裂变元素,便能够产生核爆,效率之高和威力之强令人咋舌。
值得指出的是,能够制作出这种反物质之核武器的组织,必然有雄厚的背景和极为隐秘的地下交易道路。实际上,正在他准备进一步调查时,他的私人邮箱里收到了一封警告信。
有趣。马卡洛夫把那封信反复看了两遍,然后丢进了碎纸机。信里建议马卡洛夫停止调查活动,还提到二者之间没有利益冲突,不该妨碍Ta云云。奇怪的是信封里还附上了一个硬币,似乎并非正在流通的货币。
薇尔莉娅有权知道真相。马卡洛夫没有改变调查的想法,正相反,他感到这幕大戏正在拉开帷幕,而他要做的就是抓紧把演员找出来。他想了很久,最终把这枚硬币收到了信息库中。
与此同时,薇尔莉娅正在执行一项单人任务,达成要求并不复杂,把目标带回指定地点等待回收,如果他剧烈反抗,薇尔莉娅有权将他就地击杀并进行信息收集。
薇尔莉娅的枪已经指在了目标的眉心,很快目标就答应跟着薇尔莉娅移动,这是电子音告诉她的这是最有效的谈判方法,果然不假。正在她准备扛着目标进行转移时,这幢私人住宅里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爸爸,你在和这个姐姐跳舞吗?”一个稚嫩的女声从房间门口传来,薇尔莉娅立刻反压住目标的脖颈,将枪口对准声音的来源。
“不要!那是我的……女儿……咳咳。”目标因喉间受迫而难以发声,但他的发言似乎触动了薇尔莉娅,她的手略微有些颤抖。
“放开我爸爸!”女孩向薇尔莉娅冲了过来,她稚嫩无力的小手不断拍打着薇尔莉娅,但薇尔莉娅没有丝毫反应,目标趁机挣脱了压迫。
下一瞬,黑洞洞的枪口仍旧对准了目标,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他还是在枪口下把女儿护在身后,而后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将双手并在一起向前伸着。
薇尔莉娅在女孩的啼哭声中将目标的双手铐住,往指定地点移动。
“我有权就地击杀你。”薇尔莉娅的声音略带起伏,这与她以往的风格并不相符,但没有熟人在场,目标自然也看不出端倪,“你很爱你的女儿,这很好,我希望你们都能活下去,我会对接头的人表达这个意愿。”
目标点头表示感谢,电子音用短促的两声滴表达了同意,随后便陷入沉默。
任务结束,目标存活,完成接头。
薇尔莉娅给马卡洛夫发了个信息。随后没有等到答复便关闭通讯,她方才在任务执行过程中恢复了部分记忆,现在要独自前往一个地点。那是记忆中无数次闪过的地名。
记忆里的小女孩,称呼那个地方为——家。
这个地方看上去熟悉又陌生,薇尔莉娅独自品味着这种奇异的感觉,记忆系统在此刻由停摆状态逐渐恢复运转,这一大量抽取体内能量的状况令薇尔莉娅眼前一阵眩晕,奇怪的是,电子音竟迟迟未能发出警告。
父亲、母亲、爆炸、仿生装置……
无数名词于黑暗中苏醒,仿佛深渊里伸出的大手,将薇尔莉娅一步步拖向残忍的现实。
原来那时自己已经看到了父亲的尸体……他死了。一种被命名为悲伤的情绪沿着既定轨迹逐渐上升,但她流不出眼泪,因为父亲临死前让她的意识进入到的这副仿生躯体,并没有为液体预留空间。
电子音保持着沉默,这偌大的房间虽然家具布局合理,却仍显得空空荡荡。似泣非泣的苦痛之声幽幽回响,薇尔莉娅的记忆系统完成了恢复。
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她被迫从日常生活中剥离,失去了家人,身体成了这副陌生的样子。
为什么?
她不断发出疑问。
为什么爆炸的目标是父亲的公司?
为什么他们要破坏我的幸福?
为什么偏偏只有我活着!
抬起头,仿生身躯的眸子没有泛红也没有液体,她看上去平静如水,如果马卡洛夫在这里一定能判断出来:这是海啸的前兆,铅灰色的海水将裹挟着怒气,虽看上去波澜不惊,却准备将一切憎怨馈赠给陆地。
她的手抚过母亲最爱的钢琴,多少次那双大手曾带着记忆中的女孩在琴键上胡闹般弹奏,乐声嘈杂,全是人间至爱之声。
只是如今这副躯体的视角高度,让这一切变得如此陌生。
父亲,母亲,我将亲手为你们报仇。
她以砸在琴键上发出的高音为芜杂的思绪作结,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没有回头。
耳边的一切回归沉寂,电子音的声音自此彻底消散,薇尔莉娅有些不解,但此时她没有再去思索,当务之急是向马卡洛夫同步进度。
通讯接入,马卡洛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他在察觉薇尔莉娅失去联系的同一时间已经联系了附近的特工向接头地点靠近,沿着行动轨迹进行最低限度的保护。
薇尔莉娅看着位置同步信息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心底涌出一丝温暖。
“马卡洛夫教官,我希望了解当年那场爆炸的所有细节。”薇尔莉娅字字铿锵,“我将亲手追踪这个案件。”
“……”
一长串沉默。
“教官!”薇尔莉娅的声音有了起伏,马卡洛夫微微张嘴,但吐出的是一声叹息。
“不行,还不是时候。”
“……是。”薇尔莉娅赌气似的应下,再次结束了通讯。
“既然你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查!”薇尔莉娅暗暗握紧了拳头,“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我将日复一日,永不停歇。”
自那日以后,薇尔莉娅在特工行动中越发活跃,她知道这是马卡洛夫的好意,如果有别的事情可做,那么她就不会时时刻刻处于复仇的执念中。
组织里的大家似乎知道了薇尔莉娅的情况,对她关怀备至。这种感觉就像家一般温暖,她开始有些依恋这里。
只是,仇恨这种情感并不能被轻易压制。
她在每次休眠前都会查看那日苏醒的记忆和它的备份,这已经成了她的日课。只要有时间,她就会进行调查。
但薇尔莉娅逐渐感到有些不对劲,关于那场爆炸的所有资料都被封藏,她的权限甚至连事件的命名与基本经过都无法查阅,每当她将要突破资料的封锁获取信息时,都会有一个神秘的家伙对她进行干扰,得到的资料全是一团乱码。
她通过组织资料获取的唯一情报只有一个闻所未闻的名词——反物质之核炸弹。
“薇尔莉娅!”当薇尔莉娅第5次尝试调查反物质之核炸弹被发现后,马卡洛夫有些不耐,“我说了,你现在要调查这些还太早。”
“太早?教官,恕我直言,您管的有些宽了,这是我的私事!”薇尔莉娅也忍无可忍,“组织的行动我全程参与,没有丝毫失误,难道不能说明我已是独当一面的人了吗?”
“可你还小!仿生人的躯体再成熟,你也还是个孩子啊!”马卡洛夫有些痛心,“真正残忍的世界你连冰山一角都没接触到啊!”
薇尔莉娅闻言有些恍惚,自从电子音不再发声后她便时常陷入这种迷茫的状态,马卡洛夫的话伤到了她敏感的自尊。
“教官还是拿我当孩子看啊?”薇尔莉娅挺起了胸膛,行了个标准的礼,“马卡洛夫教官,谢谢您的教诲。”
马卡洛夫脑海里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我退出。”薇尔莉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感到一种痛苦正在渐渐包围自己的心灵,如果她真的有心灵的话。
离开家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这种人,不,我这种仿生人,也许从来就没有过容身之所吧?
“回来!薇尔莉娅!”马卡洛夫试图去追上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想要持同她的步调节奏都有些吃力,薇尔莉娅在这些时日里,已经成长为一个出色的特工了。
是自己错了吗?马卡洛夫陷入了沉思。
薇尔莉娅从储物设备里拿出一枚圆圆的东西,这是她此次调查的结果——一枚塞在纸质报告信封里的硬币。
只有在特工一线的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审判者美娜的标记,这个标记所代表的意义尚不明朗,只有一点可以确定——Dr.米罗·斐诺与那场爆炸有关。
她对此深信不疑。
马卡洛夫教官,难道你也与那场爆炸有关,所以才要阻止我吗……
薇尔莉娅不愿意相信,但她没法控制自己不去这样想。
这场复仇之旅注定漫长。
黄昏,是日与夜的交替点。而选择脱离特工组织的薇尔莉娅,此刻正处于这样尴尬的境地。
没有了特工组织的庇护,曾经她引以为傲的执法记录,全都成了伸向她的恶意之手,那些作恶的余党不遗余力地对落单的她进行打击报复,她只得东躲西藏犹如惊弓之鸟。失去了组织的情报与分析系统,她又像无头苍蝇一般没了准星与方向。
或许特工的背后就是需要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才能支撑得起他们做出一切改变世界的壮举。
眼下她急需补充能源,连日来的阴雨天气令她无法获取太阳能,普通接口的电能并不足以快速满足她的需求,况且大量消耗电能绝对会引起其他追杀者的注意。
距离藏身地最近的商业街因特殊原因已经被某财团提前封锁,她在详细参考了地图界面后决定铤而走险,前往那条街上的剧院。她知道所谓的特殊原因是血族曾把那里当做据点,但这个不安定因素早就被特工组织排除了。所以,那个财团打的算盘就是压低地价,一口气把整条商业街全部吃掉。
好像是叫衔尾蛇财团来着?这名字倒是有趣,资料里的这个财团无往不胜,积累了恐怖的财富。
奇怪,这是源自哪里的情报。
薇尔莉娅没有细想,潜伏进剧院的行动十分顺利,她在摸清了电路排布后以极低效率开始补充能量,好听点叫替换电源供能目标,说穿了就是偷电。电能作为环保能源,其本身还是足够高效稳定的,她还需要大约三十分钟。
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回响在剧院中,大理石地板上蓦地又添了沉闷的利器拖行声。紧急出口的幽幽绿光模糊地映出一个高挑的身影。
薇尔莉娅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恐慌,她的数据库在不断进行比对,那些被匆忙略过的任务目标都匹配不上,她知道遇上大麻烦了。
虽然从特工组织脱离,但马卡洛夫并没有取消薇尔莉娅的资料查阅权限。薇尔莉娅躲在暗处,心情复杂地借调资料开始了第二次比对。
没过多时便有了结果——审判者·美娜。
薇尔莉娅在这种时刻深感天命加身,似乎人生中所有的巧合与相逢都是注定的,正当她不知所措时,最大的线索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很难不相信命运这一说法。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美娜将那大得出奇的镰刀斜扛在右肩,三两步踏上了舞台,目光在剧院中来回扫视。
这个剧院的结构并不复杂,虽然分为上下两层,但观众席前的舞台空空荡荡,二层的贵宾席也只有寥寥数十的躺椅。美娜站在舞台上,犹如歌剧作品中将要唱出哀婉台词的女首席,眸中带着疑惑却顾盼生姿。那双高跟鞋在实木的台面上发出好听的笃笃声,似乎是在邀请薇尔莉娅上台共舞。
仍是一片沉寂。
沉寂中,一枚硬币径自落下,在舞台上滚了两圈后旋转着倒下。
美娜抬起头,对上了薇尔莉娅的笑脸,她自舞台上空盛大登场。
随后,是枪火轰鸣的声音。
刺耳的轰鸣,薇尔莉娅选择全弹出仓,虽然弹药有限,但面对审判者时任何人都没有留手的余裕。
每次大意都是你亲手为敌人打开的生命之窗。
镰刀闪烁着诡异的寒芒,自下而上硬生生接住了薇尔莉娅的攻击,美娜没有丝毫受损,甚至连衣角的褶皱都没有多一个。
薇尔莉娅借着反震的力量拉开距离,藏身入黑暗中,她比美娜早来到这里五分钟,而且之前还看过地形图,她必须利用一切来创造优势。
美娜没有理睬她,俯身捡起硬币,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你既然带着它,那我便要履行我的义务。”她旋转着镰刀,用力将这巨大的武器插入实木的舞台中,“这是你应付的代价。”
蓦地,一条锁链缠中了薇尔莉娅的右手,将她拖到镰刀之下。
美娜伸出右手抬起薇尔莉娅的脸,随后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仿生人,啧……”美娜的手加大了力度,“你怎么会带着我的标记硬币?
“我要寻一个答案,只有你的制造者才知道。”薇尔莉娅尝试挣扎,却无济于事,“Dr.米罗·斐诺,是不是他谋划了对XX公司的爆炸袭击。”
美娜的表情并无变化,眼底却闪过一丝惊讶,这情绪的隐晦变化被薇尔莉娅敏锐地捕捉到。
“你就不怕我把你捏碎吗?”
“如果你会这么做,就不会问了。”
“罢了。”她松开手,与斐诺博士进行了通讯,随后漠然地看着薇尔莉娅,“原来你就是那个幸运的女孩,斐诺博士要和你谈个条件。”
“什么条件。”薇尔莉娅不由得有些疑惑,她已经束手无策,又为何要同她谈条件。
“随我来。”美娜松开了锁链,强硬地拉过薇尔莉娅的手。美娜的手似乎略带温度,但薇尔莉娅的手一片冰冷。
“也没那么幸运嘛。”美娜冷哼一声打开飞行装置,准备带着薇尔莉娅离开这个剧院。
“审判者,这是要去哪里?”剧院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不如留下来喝杯茶?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前几年你还给我送信呢,这不得好好回个礼?”
“那封信只是我要还一个因果,如今她已经在我手上了。”美娜的声音回荡在剧院中,在薇尔莉娅心里卷起滔天巨浪。
“我是……她要还的一个因果?”薇尔莉娅纵有万般疑惑,也只能在马卡洛夫惊讶的眼神中随着美娜飞离剧院。
特工们不满于马卡洛夫制止开火的信号,却看到马卡洛夫将一枚特工徽章甩向空中的薇尔莉娅。
“记住,你永远是特工组织的战友,永远!”马卡洛夫的声音在空中渐渐飘散,几不可闻。薇尔莉娅看着那枚冲破了空气阻力来到她手中的特工徽章,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如果我能活着回去,美娜,我们将不死不休。”薇尔莉娅语出惊人。
“尽管试试,女孩。”美娜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
她们向着真相飞去。
“你没猜错,那场爆炸的确是我的手段。”斐诺博士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轻松与戏谑,“不要急着拿枪,孩子。这件事无论哪里的审判院都欠我一个人情呢。”
“你这个杀人犯,还有脸说这种话吗?”薇尔莉娅目眦尽裂,那副仿生躯体似乎达到了某种面部表情的活动极限,让她的面容显得狰狞可怖,“你杀了我的父亲母亲,还有那么多其他的人,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斐诺博士拿出了一叠资料,“出来的匆忙,我只整理了一部分,不过应该够你看得懂了。”
薇尔莉娅接过资料迅速翻阅,里面的内容令她冷汗直流。
人脑神经电信号转码、记忆编造与改造、完全意识转移……竟然全都是非法实验,而这一系列实验的签字署名都有着相同的名字——阿尔卡迪斯。
“假的……这不是真的,不可能!”薇尔莉娅如遭雷击,她向后退了几步,突然像是要指控什么似的将手指向斐诺博士,“你说谎,这是伪造的文件!”
“虽然我有很多办法证明资料的真实性,但你自己已经是最好的证据了。”斐诺博士拍了拍手,全息投影立刻展开,“我很早之前就在关注你父亲的实验进展了,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疯狂,他并不是要制造仿生人,而是要将人的意识放进仿生人的身体中。”
“最有意思的就是他的原生动力,居然是为了永生,可笑吧?”斐诺博士的眼光不时瞥向远处的一台仪器,“他在文件里把那些遭受非法实验的人称为‘耗材’,我都要佩服他的冷血了。”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薇尔莉娅瘫坐在地上,她低头再次看向那些实验资料,那上面阿尔卡迪斯的名字仿佛是一颗巨型榴弹,炸碎了薇尔莉娅的最后一丝理性。
她无法原谅看见了真相的自己,所以她毁去了自己的双眼。
一如既往,没有疼痛,没有血液。
我究竟是谁?她无数次避免去想,但如今她最后的避风港也已破碎,此时她必须直面这个永恒的命题。
我是人?或者机械造物的残留臆想?
她疯狂地捶打自己这副躯体,直至遍体鳞伤,仍无半点知觉。
黑暗中她听见斐诺博士与美娜的交谈,似乎他收获了不错的数据。
原来这就是条件,她想。
美娜将一枚硬币放在她的手心,附赠了一声叹息:“不幸的女孩。”
她抓着那些资料,绝望地关闭了自己的能源循环,开始了不可逆的自动毁灭。
在所有功能逐渐停止运转的漫长时光里,她隐隐约约听见了马卡洛夫的声音。
他好像在叫我的名字,让我不要睡。
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原来仿生人的结局还能有个梦境,也不错,和真人一样。
我好累,让我睡会儿吧。
她微笑着停止了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她重又恢复了意识。
医院的环境同隔离区没有多少变化,医生正在病床边打盹休息。
视觉也恢复了?她看见无数线缆连接着身体的各个部位,还有一个满脸胡茬的瘦高个聚精会神地盯着她。
“我已经通知教官过来了。医生,我就说你睡着她就会醒!”
医生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起身离开病房准备找个地方继续安眠。照顾薇尔莉娅耗费了她大量的精力,如今薇尔莉娅脱离危险醒了过来,她的当务之急便成了睡个好觉。
薇尔莉娅沉默着,突然伸出手想要切断自己的电源。
“薇尔莉娅!”马卡洛夫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薇尔莉娅不由得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教官,这里就交给你了。”瘦高个敬了个礼离开了病房,剩下二人面面相觑。
长久的沉默。
马卡洛夫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枚硬币。
“你是你父亲的孩子,即便这副躯体来源于罪恶,错的也不是你。就像这枚硬币有正反两面,当你关注它处于阴影的那一面时,就忘记了另一面迎着太阳。”马卡洛夫郑重地把硬币放在她的手心,然后帮她合上手心握紧,“你的所有命运,未来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说完,马卡洛夫便起身离开了病房。
薇尔莉娅感受着手心的硬币,那一丝残留的温度让她有些动摇。
“马卡洛夫说的对。”电子音仍是那般清晰,似乎从来不曾消失过一样,它自然地表达了意见。
“薇尔莉娅,我是你父亲复制自己的意识制造的助手,用于夺取合适的仿生躯体,我怎么也想不到第一个使用者会是你,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计算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它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某种程度上讲,我是阿尔卡迪斯,而你也是我的女儿。明明做那些实验时我能残忍地下手,却见不得你伤心。”
“这是我铸成的大错,一次无由的轻信,过度的傲慢和贪婪……答应我,活下去……为自己而活,这对我而言意义非凡。”
薇尔莉娅试图说什么,但此刻电子音的权限对她进行了封锁,她只能看见主导进程自我删除,仿生躯体的完整权限对她全面开放。
她接受了发生的这一切,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枚硬币在窗户透出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地面上一个小小的圆形阴影被肆意拉长。
她吞下了这枚承载了因果的硬币。
走出病房,她看见病房门口装作若无其事的马卡洛夫。
一股暖流涌过,她的脸上扬起一个微笑,向马卡洛夫伸手。
“我是薇尔莉娅,请求归队。”
“我是马卡洛夫,欢迎归队。”
档案编号:Ac12487
机密等级:B(秘密)
日期:xx年x月x日
已确认xx地区血族彻底清除,封锁可以解除,事实上这个地方有血族简直不可思议,经讨论得出结论,这可能是血族一次心血来潮的探索,即便其先锋部队全灭亦无影响。
批复:已阅。
档案编号:Ci21766
机密等级:B(秘密)
日期:xx年x月x日
审判者的活动半径扩大,疑似察觉特工组织盯梢,准备转移地点继续行动,活动目的不明。
批复:已阅。
档案编号:Ts00248
机密等级:A(机密)
日期:xx年x月x日
大规模网络动荡发生后,历经十六分钟零二十四秒完成稳定,不排除非法袭击的可能。截止报告日已经过一周,尚未有组织宣布对此负责。
技术部反馈此次动荡对人工智能基础应用部分的打击较大,小部分(约16.8%)的智能终端应用程序遭到非法改写,现已恢复正常。
批复:继续追查。
档案编号:Mle83317 M0029
机密等级:C(信息) SSS(绝密)
日期:xx年x月x日
衔尾蛇财团无实际活跃成员,其全部活动均仰赖于网络。
批复:已阅。 让技术部暂停活动,立刻准备进行内部网络排查,做好打拉锯战的准备。
档案编号:Ciu65477
机密等级:C(信息)
日期:xx年x月x日
衔尾蛇向各位致以诚挚的问候,还请不要多管闲事。
赞美无限。
错误!本条档案无法批复!锟斤拷i ]肤@ SUN殖蛳鹊飨^ ;<■t/娆镯?jUw岘匠$■?
档案编号:M0937
机密等级:SSS(绝密)(重新加密)
日期:——
衔尾蛇财团的实质更像一个教派,我们无法通过网络获取更多有关信息。这一情况维持了xx年。基于这点,技术部大胆做出假设,衔尾蛇财团就是一个由AI操盘的组织,自上而下的全部成员都是人工智能。
其目的、手段难以捉摸,但技术部门以三十年为界限向上溯回,在网路中捕捉到蛛丝马迹,现将衔尾蛇财团某次行动的目标照片附上。
批复:暂无。
马卡洛夫看着档案中的女孩,旁边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的男人看着女孩,眼中尽是慈爱,应该是她的父亲。
二人身后那幢在核风暴中消失的建筑似乎见证了一切。
父女俩笑着,浑然不觉噩运缠身。
照片的人脸上标注着无数的特征锚点,转码为无情的0和1,最终化作索命的核弹。
马卡洛夫静静地思考着,他试图为这幕闹剧合上最后的大幕,但仍有演员横亘其中,兀自舞蹈旋转。
还漏了什么?
他再一次细看照片。
女孩笑容灿烂,正如那朵被核热能催开的花。
最后一块拼图。
他看向窗外认真阅读发布任务的薇尔莉娅,所有的疑虑只变成了一个未能出口的假设。
因为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可又不能不信。
如果薇尔莉娅不是薇尔莉娅,而是继承了记忆的衔尾蛇呢?这个假设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
你究竟是谁?
它是死亡与重生的化身,见证着战场的胜利与失败。它是命运之神的降临,是胜利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