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条目用于介绍游戏科学开发的游戏《黑神话:悟空》中人物的影神图。
有好事者,将天命人沿途所遇的精怪人物,画影图形,抄名访姓, 连同生平轶事,一起誊录在了一本游记之中。
欲学仙猴意蒙蒙,离山远走闯西东。
寻得五蕴实无获,舍得才是真道通。
《三藏真经》载:通臂猿猴,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
一日,花果山中,通臂猿猴正在山间纵跃,忽见山顶仙石炸裂,产一石卵。因见风,石卵化作一个石猴。通臂猿猴凑近去看,那石猴便就模仿着,学爬学走。其后,那石猴兀自拜了四方,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这通臂猿猴十分欢喜,便将其带入林中,与群猴相识。这石猴果真了得,在之后的比试中,还做了群猴的大王,名唤美猴王。
美猴王率领群猴在山中共乐天真三五百载,一日忧虑起生死来,通臂猿猴便劝诫猴王外出学道。后猴王归来,论功行赏将其封她做了将军。再后来,见那猴封了大圣,做了天官,闹了凌霄,又落魄压在山下,拜师做了和尚,功成当了佛祖……几番起起落落,终成又回到山里,再次化为一块顽石。
又有仙人托梦,告诉通臂猿猴,五蕴皆空,能度一切苦厄。若她能访遍天下胜境宝刹,寻得五蕴之精,炼出五蕴之丹,或许可让那顽石感应,再度通灵显圣。
于是她走遍三界四洲,去寻找能够炼制五蕴丹的材料,直到遇到了与猴王容貌一般无二的猴子……
翩翩恰少年,白衣配怒颜。
吟诗折扇骨,嗔怒出枪尖。
春日,风和,白雾泽。
一老狼架炉烹茶,看着水中白影喃喃:“你我本不该在此。”
白衣秀士正自舞着一段枪法,闻及此言,倏地将枪掷到炉旁,将身一闪,已握住枪柄,立在老狼身前。
“饮血,还是喝茶?”
“喝茶。坐。”
二人对坐,老狼将一碗茶汤递与秀士。
秀士一饮而尽:“好茶。”
老狼颔首,问:“一个烧过的山场,可值许多把戏?”
秀士答:“我奉大哥之命来此,绝无把戏。”
老狼反问:“那我起死回生,难道不是把戏?”
秀士不语,老狼盯着秀士亦不语,他双目虽浑浊,却难掩焦急之情。
秀士思量片时,终是答道:“这个还真不是把戏。”
“若非把戏,何解?”
“你可听过天上那童子,佛祖菩萨有个术法,拼凑外物,念动起死回生真言,遂救得性命。”
老狼苦笑摇头:“大王绝无这等本事。”
“他没有,他得来的邪物有。”
老狼心急道:“可我如此苟活,寝食难安。”
“必死则生,幸生则死,一息尚存,也算超然……”
老狼不语,秀士垂眼亦不语,他双目虽异瞳,却难掩怜悯之色。
老狼道:“这茶留于你了。还是喝茶好。”
老狼拂袖起身,喟然而叹:“饮他们的血,我于心何忍呐……”
他蹒跚离去,并非来时之路,只向水泽一侧的岔路拐过。
“叫大王,不用再来看我了。”
慈眉掩善光,善目遮锋芒。
妙法助英豪,良心因果长。
天规载,土地公有察点本坊生灵,保育此地水土的职责。
这日,黑风山土地公依例在山中巡视俗务,正见有位老道士自远处而来。他穿一领星辰点就的道袍,挎一个青藤编就的药篮,手里敲着渔鼓,嘴里唱着月高,三两步飘摇到了近前。
土地公仔细打量,认定不曾相识,但凭那鹤发童颜,星目含威的气度,便知不是凡人,赶紧道了个问讯:“老道长,小仙稽首了。”
老道士微微颔首,将自己的药篮递了过去。土地公一瞧,篮中俱是些珍奇事物,灵丹妙药,不由心惊,问道:“小仙如何受得起这般厚礼?”
那道士笑道:“我原是路过此地,但料想此后不久,这山中有场大动荡,想这篮中之物,必能帮你熬上一阵,便来拜访了。”
“道长何出此言?”
“我有个故人,性子不良,如今虽积下些功业,但依着他那倨傲的本心,准是难以安生,总怕他再闯些烧身大祸来……”
土地公细细寻思,诚然道:“小仙能帮些什么?” 老道士见他有些乖觉,招手让他上前,附耳传了他几门保命的法术,并嘱咐道:“若你在山中遇着他,可将此两法相传。我不便出面,只能借你手,教他一二,全了一场情义。”
土地公感激不已,作揖深谢,那老道士还了一礼,就要乘云而去,土地公急急追问:“敢问道长,仙居何处?”
那道士早已踏着祥云远去,天上飘下一片叶子,香味清远,叶尖极细极长。土地公似有所悟,赶紧朝着远处行礼作揖,直至云烟都不见了,方才离去。
饮尽玉液有琼浆,瓮中粼粼是新酿。
愿在尘嚣醉一场,莫管故乡与他乡。
长安城中有座雁塔寺,距寺不远处,住着个殷勤的香客,名唤郝得胜。
一日,得胜在家闲坐,朦胧睡去。梦至寺门处,却见走来四众,有瘦猴一个,赖狗一只,老龙一条,猛虎一头,边走边谈。只听那猛虎问道:“你带着此物意欲何往?”
老龙晃着头道:“你放心,听闻他们已经各归洞府,我等只要去那几处,安心候着,必能遇到。”
赖狗道:“不知各位打算去何处何方?”
瘦猴道:“晴雨不出门,寒风会伤身。饮酒自是要去山青水秀的地方。”
老龙伸伸脖子:“我需倚海而居,若你那去处有海,我们倒能做个紧邻。”
瘦猴挥手道:“你那老脸看了千万年,今次还是住远些罢。”
老龙不理他,望向土狗,问道:“老弟可有安排,不若……”
赖狗道:“不了不了,火候未到。这才哪年,我不如先去下界红尘里经历一番。”
猛虎道:“哼,经历就免了,你不过是自个想先去些寻些奇花仙草烧着玩罢了。”
赖狗老脸一红,还未作答,毛猴又问那虎道:“你又如何安排?”
猛虎拍拍胸脯,昂然道:“守村。”
老龙见四众各有打算,便道:“倒也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寻营生。待我与其相遇,再会齐了就是。”
语毕,四众分头去也。郝得胜忽听一声霹雳,惊叫而醒,已将梦中之事全都忘了。
半世虚度半世忙,一朝彻悟一朝忘。
袖课岂知天下计,卦辞怎阻痴心郎。
风波重重世情险,红尘滚滚人欲狂。
聚散离合如朝露,恩怨情仇似电光。
千秋兴废无新意,百年成败有非常。
收因结果循天命,缘起缘落没斜阳。
造作恶语逆其耳,轻慢妄言挑其肠。
潦草拙笔污其眼,有心勾描剖其伤。
妖魔鬼怪皆是我,神仙菩萨一般样。
泪若涌泉莫相问,仰天大笑是荒唐。
失意莫谈得意事,得意莫忘失意时。
一念贪私令智昏,步步嗔痴是为执。
依常理,当坊土地与本处山神原是协同处事。但这黄风岭中,绝非如此。
昔年黄风大圣率群妖降伏佛头石怪时,曾求土地一同作战。土地作壁上观,因此分佛头精魄时,山神有,他却无,这令他十分嫉恨。
他知自己本事平平,无甚神通与靠山,自认只要得了那精魄,便能如那山神一般,习得大神通。是以,待石父出走,黄风大圣受降,他便对石母起了歹意。
他在山谷中窥看了好些时日,发现石精们,搬山造石,非常忙碌,而山神坐镇石窟之中,只管调令,便心生一计。
这日,他将自己也变做个石精的模样,假意交差,凑到石母近前。他原要朝那石母腹上,全力撞下一头,裂石取核。岂料,他刚蹦起,就听那石母尖啸起来。近旁竟钻起了几个栖身地底的石精来。
因这一下分了心神,土地用力不当,只在石母胸前撞裂了一道石缝。他见事已败露,索性趴在石母身上,以全力要吸她体内的法力。待石精们将其扑开,他堪堪吸了一半。
石精们暴躁难禁,追着他一路冲撞。土地难以脱身,正要还原本相对敌。岂料,他尝尽术法,却变化不得,想是那石之精魄,已将其变做了个石头。石精们对着土地又撞又敲,只将他砸到地里才罢手。
土地从此没了盼头,索性在山沟当块烂石头,但他又自认只要得了另一半精魄,或能变回来罢。
不练神功不坐禅,手执蒲扇养金丹。
赤心只记参同契,人间愁闷人间烦。
清虚巷东头的小道观里,住着个道士。他自称得了海上仙方,是个妙手回春的道医。
道士的丹药,生病的人吃了,不见大好,没病的人吃了,只如寻常,不曾出过什么差错。若有人来问,他便道:“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灵丹妙药,只有体内的精、气、神调和舒畅,才是真的身体康泰。”大家都认为这道士不甚厉害,所以门庭冷落,求医者极少。
却说城中的陈老太爷,富比王侯,如今花甲之年,染了重疾,显出下世的光景来。他的儿子寻至观中,请道士去给老太爷治病。
道士养着条黄狗,不论何事,都将其带在身侧,此次去陈府治病,也是如此。道士为老太爷特制了许多丹药,府中人虽觉得道士不过胡来应付,却也不敢多言,只敢在旁瞧个热闹。
岂料,老太爷自服了那些药丸,渐渐竟能进些饮食,气也顺畅了,似有痊愈之兆。偏巧,道士某次炼丹,炉子却炸了开来,连带着他一起送了命。
府中下人来收拾道士暂住的房屋,不住慨叹天命弄人,却见道士的黄狗,正穿着他的衣服从屋内走了出来,他摇着一把破蒲扇,道:“我原盘算,在凡间学些凡人手段。不想你们这世道,有大才,反是烧身之难哟!”
语毕,他将扇一拍,就不见了。
锦袍丝绦飘晃晃,长嘴怪相目有光。
兴来醉酒卧荒冢,剑甲长,亮欺霜。
风沙,烈日,茫茫荒芜。
一个无头僧人与黄袍员外,同在枯木下歇凉。
僧人弹着手中的三弦,摇摇晃晃。
员外坐起,阻拦道:“别弹了,清静清静。”
僧人手下一顿,坐开三分,抬手又要扫弦。
员外急忙将手中酒囊递过,道:“喝一口?”
“没头,怎么喝?”
“头呢?”
僧人自问自答道:“没了!被人偷了。”
“这种东西,合该收好,是你的错。”
僧人侧了侧,无言以对。
员外从衣襟内,拿出一块金片,摊开给僧人。
僧人虽然无头无眼,却道:“此等贵重之物,示于人前,当心招贼。”
员外挥手道:“无事无事,若被偷了,我就找你。”
“我?”
“我只给你瞧过,若不见了,必是你偷的。”
僧人干笑两声,无法作答。
员外指着远处,笑道:“那边有的是金子,你何须偷我的?”
“我没打算偷。那边哪来的金子?”
“你竟不知?那曾是黄金古国,有许多金身佛像。金子就是那上边剥下来的。”
“佛像上的金子你也剥,不怕沾染因果?”
“呵,铸了那许多金身,也没得菩萨庇佑,可见世上没什么因果。”
僧人顿时无言。
员外一哂,倒过酒囊,发现已然空了,起身道:“我奉大哥之命,在此等人。你若想喝酒,就来此处寻我。”
他别好酒囊,又道:“我再去抠点金子,换了好酒,又能喝个够!”
那僧人想要阻拦,便弹起三弦,唱些什么因果报应。
黄袍员外根本不听,背对着他摆摆手,踏沙离去。
那无头僧人的歌声有些哀怨,但黄袍员外却开心得很,笑声久久也不断绝。
三弦三弦,郁愤难言。势败奴欺,羞到佛前。
忧困忧困,仇生于恩。风遮沙掩,真假谁辩。
定风庄的村民曾遇过这样一件事,那是发生在黄风山刚刮起怪风之时。
那日,村里的孩童正聚在村口玩耍,隐隐听得有三弦的琴声传来。他们顺着琴声望去,看见有个身影,正靠在一块大石上弹唱,歌里有什么:“血化风,沙化雨。”孩子们从没听过这首歌,便急急朝那人跑去。直至到了近前,看清掩在山石后的那人,才发现他居然没有头。
孩子们吓得一哄而散,唯独有个叫成大的孩子跌了一跤。他趴在地上,看着伙伴们越跑越远,惊痛之下,不由嚎哭起来。那无头人听见哭声,收了唱腔,从石头后转出身来。他轻拨琴弦,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成大从地上轻轻托起,扶他站好。
成大没有初时那么害怕了,只见那人身上穿着一袭干净的僧袍,脖上挂着念珠,除了无头,和他在庄子里见过的化缘和尚一般无二。
见成大没有跑走,那无头僧又一扫琴弦,觉一阵清凉的气息划过腿上,低头去看,刚刚摔破的伤口也不疼了,再一眨眼,皮肉都也长好了。
成大开心地拍起巴掌,蹦蹦跳跳,嚷嚷道:“好厉害好厉害!”那无头僧许是也高兴起来,又奏响琴弦,光晕从成大的裤腿上抹过,那裤子便就如新的一般了。其后,那无头僧重又弹唱起来:“黄风岭,八百里,曾是关外富饶地……”须臾,化成一阵风沙不见了。
回村的孩童带着成大的父母回来寻他,只见成大指着风沙,兴奋地喊道:“有神仙,有神仙!”大人们却道:“胡说,哪个神仙没有头!你那是见鬼了!”
因空见色色生灾,因慈生欲欲如海。
前事快意后事悔,洗心绝念等风来。
灵吉缘何被砍了头,此事众说纷纭。
虎先锋是这般讲的:“大王的师父,岂是我等可议论的?不过,我曾听父亲提起,大王最恨这鸟人。说是拜师,我倒寻思是为求个庇佑。山野妖怪,就得看开。神佛哪有什么垂怜,各取所需罢了。”
沙国王似是知晓更多底细:“昔年,大王替我那小国消灾解难时,我曾见过一眼那大虫子。它背上有个佛头,与大王砍的那脑袋,一模一样哩。哎,后来我那城中,人人都变了老鼠,大王只说是他引来的祸事,就带着手下都走了。我知道,大王其实不想走的,他一直想让妖怪们,过些体面日子……”
沙二郎言简意赅:“大王,不坏。大鸟,活该。”
路经此地的马天霸如此叹道:“偷油的老鼠上高台,定是有人架梯来。”
黄风大圣对此事只有一句话:“灾人者,人必反灾之。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玄虚上应,龟蛇合形。劫终劫始,剪伐魔精。
冰天冻地,应承天性。同心破败,生不如陨。
小西天,苦海之上。
龟蛇二将现了本相,龟将真如泰山样,落在海河掀巨浪,蛇将更似烛龙形,盘在山岗撼地平。
黄眉丝毫不惧,使一条狼牙棒,强能短软,与那二将往来争战。龟蛇一个喷水,一个吐火,正要占了上风。黄眉却将腰间的搭包儿解开,投入那苦海之中,那物竟是一条摇头摆尾的十尾金鱼,遇水疯长,缠住了龟将。
蛇将本要相助,黄眉又从袋中放出另一只异兽,此物金身佛首,足下生着尖利钩爪,在岸上与蛇将战得难解难分。
他四者乱嚷乱斗,黄眉只情立在崖上,看他们鏖战不休,口中念念有词。忽然间,寒风大雪骤起,千里飘絮,海面成冰。龟蛇遇寒便要蛰伏的,即便成了神仙,也难抵敌天性所限,打斗间逐渐力倦神疲,力不能支,就连眼睛也难以睁开。
又过了不知多少回合,龟将终于抵敌不住,沉入水里。闭上双眼时,他看到的最后一个情景,是漫天的霜锋寒刃让蛇将无处可躲,在岸边被斩成数段……
有狐在山旁,忧心子无裳。
立志登大道,未卜身先亡。
古籍载,狐百岁能化为人,知千里外事。千岁即与天通,为狐仙。
有只小狐狸,自幼立志成仙,为此勤修苦练不辍。它时常向同族请教,如何才能当上狐仙,一些有道行的狐妖劝道:“想当狐仙是很难的。太山娘娘每岁设考核一次,文理精通者,可以修仙,若考核不过,则只能做野狐,不得修仙矣。”
小狐狸问:“可我如何能文理精通?我连笔墨纸砚都没有。”
狐妖道:“待你能化形了,便可化作美女或丈夫,到凡人市井里,读书习字都可。但有一条需谨记:太山娘娘总管天下狐仙,最不喜魅惑食人的。可♯♯食元,是妖怪最快的修炼之途,你若要当狐仙,这条路便是绝了,极难极险。”
小狐狸道:“修仙,自然要修圆满,我定会克己奉行。”
自那以后,小狐狸只靠日月之精修炼,在山中一晃便过了几十年。见自己快有化形的能力,它便经常靠近凡人居住的村庄,观察他们饮食起居,模仿他们读书写字。
一日,它不小心踩中了猎人的陷阱,被个书生救回了家……
莎衫箬笠烂布衣,金环滚火甚稀奇。
雪中三度试禅心,非敌非友真顽皮。
青灰,皎白,坚冰与飞雪铺苫了整个山间。
深谷下有个洞天却格外稀奇,有片绿绿葱葱的瓜田,长势极好。一个小沙弥,正在瓜田里挑挑捡捡,左拍拍,右拍拍,还未找到心仪的。
瓜田旁,站着个头戴翠竹斗笠的怪人,正看着小沙弥选瓜,道:“大哥说,若有机缘,可让小生试他一试。”
那小沙弥终是捧起个西瓜,颠了颠,笑呵呵道:“这个好,将熟未熟,最是有味。他,我已替你看过了,很好。”
怪人道:“小生若不亲手与他会会,终是不放心,不知如何与大哥交代。”
小沙弥双手一使劲儿,西瓜掰成了两半:“与其不放心他,我倒是更不放心你那大哥多一点。”
怪人寻思了一下,道:“东西由大哥亲自保管,必然不会有差池。”
小沙弥啃着两边瓜,不置可否:“那东西,十分考验人心。他独自一人承受多年,可莫功亏一篑。”
怪人赶紧道:“所以,若是今次能成,岂不两全其美?”
小沙弥停下,抬头盯着怪人,那怪人赶紧把头垂下,行礼告罪。
小沙弥又呵呵一笑,挥手道:“去罢去罢,先过了我徒儿这关,再说其他。”
棋盘为地子为天,色按阴阳造化全。
下到玄微通变处,笑夸当♯♯柯仙。
弥勒在浮屠塔里,不知待了多久。
真君找上门的时候,墙上的画还没画好。
“我知真君一定会来。”弥勒笑道。
真君拱手:“尊者慧眼高明,昔日在花果山,想必已料到今日。还请尊者,解我心中苦闷。”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疑惑既是由孙悟空而起,那也该由他来答。”
“他,死了。”真君似是不愿开口说出这个字。
“路我已为你打开,那里不会有人来打扰,可以慢慢想。”弥勒让开身子,对面墙壁霎时风雪飞出,连带塔里都冷了几分。
真君依言上前,停在那虚空外,回头又道:“今日踏入这画中梅山,天庭自寻我不着,可是尊者所为,灵山难道不知?”
弥勒笑道:“我们见过吗?我认得的二郎神,比你丑多了。”
真君听罢,不再多言,信步踏入那风雪之中。
使风鼓火动钤锤,舞戈弄刀扫尘灰。
矢志不渝方成器,动静合一大可为。
元辰殿内,寅虎立在砧台前,敲敲打打。几个道童在他周围,鼓风吹火,加柴添炭。忽而,殿门被踢开,守门的童子追着齐天大圣走将进来。寅虎对童子们使个眼色,他们急忙退了出去。
大圣走至砧台旁,将一副盔甲掼在地上,一只脚踏在砧台边,笑道:“寅虎老弟,天上给的这副行头,我着实穿不惯,不如你替我改改,你的手艺我信得过。”
寅虎看了看大圣的步云履,道:“你来求我,这般无礼?脚。”
大圣笑嘻嘻地把脚放下,笑道:“天上的门门道道,我是不理的。我们又不是这一天的交情,还讲这些个?”
寅虎不接话,大圣夺过他那砧台上正在敲敲打打的大刀,把了把,试了试,摇头道:“轻了轻了,配不上你。”
寅虎这才捡起地上的盔甲,翻看了一下,道:“你那金甲极好,何必穿这破铜烂铁。”
大圣一下跳到寅虎的大椅上,笑道:“我正是不愿穿,才放来你这处修,你也不必真动手。若有人来查问,你便说在改了即可。”
寅虎拒绝道:“拿回去,我不陪你唱戏。”
大圣也不恼,解下腰间的宝葫芦:“我其实是来喝酒的,你快去把他们都唤来。记得叫我那同族的好兄弟,也带上些自酿的酒,总不能只亏了我老孙一个。”
其后,大圣在那元辰殿内与众人欢饮醉倒,被仙吏扶了回去。他走后寅虎一瞧,那副盔甲还留在他的砧台旁。只能改日,再给他送回去了。
如意不如意,靠天被天弃。
捞摸苦海边,耕作画轴里。
一张画轴,铺在书案上,有四众围坐其旁,乃是瘦猴一个,赖狗一只,老龙一条,猛虎一头。
那老龙问道:“真君送来此等宝贝,你们可知其意?”
瘦猴怪笑道:“我不知。许是送来挂在屋内赏玩的。你若不要,我拿去换酒。”
说罢,伸手就去拿那桌上的画轴,老龙将尾巴一甩,要去拍那猴爪。
那瘦猴中途迅速缩手,似要耍那老龙。那老龙将尾巴弯成个钩儿,轻巧弹了回来。
赖狗把着蒲扇,二人各拍了一下:“还有心思胡闹。我等因大圣之事贬下界来,这画轴自是与那一样有关。但……”话到一半,不知该如何说了。
猛虎听他如此,憋得难受,道:“你想说,他意在帮,还是害?”
赖狗扇扇风,嗔道:“此等玄妙之事,岂可说得如此粗俗。”
老龙道:“你们本意如何?”
瘦猴歪在座上,道:“不帮不帮。我个酒鬼能干什么,无非挣些酒钱,其余不归我管。”说罢合上眼,假寐起来,不再言语。
那猛虎一笑,接道:“我只懂打铁,有人来求,我便与人方便,仅此而已。“
那赖狗听完有些着急:“你等怎么如此缩头缩脑?昔日我们秉公行事,落得这般田地,我就帮就帮!”
老龙赶忙劝道:“老弟莫急,我们这不是想个法子,应付应付真君吗?”
“就你们这说法,三岁小儿都唬不住。”
“算了算了。”那老龙索性把画轴一收,“既然一般打算,那就顺其自然。有罪同罚,继续作伴。”
祖居西土流沙国,其父原为沙国王。
楮白枪尖能缚怪,大地扬名说小张!
在蠙城久居扬名的小张太子,从很远的地方,投入泗州大圣座下拜师。
泗州大圣又名国师王菩萨,大家都说他十分能降妖伏魔。这正是小张太子想学的手段,他的家乡正有妖魔横行。
一日,他听闻小西天重又办起了法会,便带着四将向师父请了示下,要去小西天看个究竟。岂奈,黄眉此次回来,竟然又偷了那几件法宝,一战之下,悉数败阵。
“师父,全败了。今番乃是第二次战他,如何还是全败了?”
“师父,我知中了幻迷之术,只能用兵刃扎伤自己,保持清醒。”
“师父,那老怪不知何时练就了丈六金身,刀枪不入,你切记小心。”
“师父,一将与黄眉辩法,被黄眉蛊惑,如今口吐魔音,在牢中怂恿我等。”
“师父,二将被黄眉一手扭下头颅,爆为脓血,在寺门前开出了莲花。”
“师父,三将朝黄眉掷出了兵器,被他打断了手足,又接上了旁人的手足。”
“师父,四将受狼牙棒一击,扎穿了身躯,每一个空洞里,都长出根须。”
“师父,是弟子调令他们,找准机会,剿灭黄眉。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这小太子,刺瞎了眼睛,戳聋了耳朵,疯疯癫癫在牢里不停念叨。他对着墙壁说的话,他的师父真能听见吗?他真的有师父吗?为何他的师父从来不曾救他?
卜卦解天意,装相世间行。
但笑痴愚者,吉凶在人心。
天庭选拔土地,一般都爱挑选草木之精。小西天却是以一位风神土地而闻名。
这土地不守本分,不植五谷,偏爱卜卦问天。他虽出身西天,却不喜诵经念佛,反倒精通揲蓍之术,好算人吉凶。
小西天之地,东有荆棘岭,西有七绝山,皆为险恶之所,行人罕至。土地据守其间,每逢过客,便强拉卜卦,以解卦为名,布下迷局。路人本求趋吉避凶,却不知已入土地局中。
一日,有旅人路过,土地如常强之卜卦,得一凶兆。旅人心惊胆战,求土地解之。土地故作神秘,言有秘法可转祸为福,然需重金。旅人信以为真,尽囊解金,土地乃指一羊肠小道,令其速去。
旅人依言而行,竟安然过岭,越山而去。土地见之,笑曰:“问卜之术,岂在卦象?人心所向,便是吉凶。”
此事传开,人皆奇之。自此,过往之人,都以得土地一卦为荣。
生来心性拙,进退不得脱。
戒空难戒色,随性也随佛。
钉钯筑机缘,獠牙拱因果。
滚滚浊世里,管他笑与说。
大罗天,瑶池之上。
仙娥们往来穿梭,原是王母今日开阁,设了个赏荷宴。
天蓬进宫门时,见一壮汉堵在门口,被把门的仙娥拦着。那仙娥不冷不热道:“卷帘将,没有王母亲写的请柬,池边雅座断然进不去的。一旁侧殿有几个空位,你若不嫌,倒可过去吃杯酒。”那壮汉口里应着,眼睛却仍往里瞅。
天蓬摇头轻笑,对另一仙娥展露请柬,昂首走了进去。
酒宴早已开始,众仙卿杯盏往来,觥筹不断。
天蓬总管天河水兵,这样的欢场来得不多,但他逢人都要招呼两声,仿佛人人都很熟络,酒却不敢多喝。
南极仙翁站在王母一侧,捋着胡子,笑道:“今次摆宴排场如此隆重,后面的蟠桃宴还怎么搞?”
一旁星君打趣道:“仙翁多虑了,有那九千年的蟠桃撑场面,哪怕在南天门外随便支几张桌子,三界那些大小尊神,爬也爬过来尝两口。”
又有一赤脸神仙冷笑道:“他们哪里是冲着蟠桃来,多是想来拜拜玉帝三清,见见西天佛老,难得找个由头上来走动走动。”
王母正色道:“蟠桃宴何等大事,今日设宴正是预演,该走的流程,都老老实实走一遍。”
说罢对太阴君使个眼神,太阴君一拍掌,一队身着素练的嫦娥仙子从后面走入场内。
那些仙子在瑶池边分好位置,弹的弹,唱的唱,跳的跳。其中又有一领舞仙子,白裙白发,舞姿曼妙,姿容尤其出众。天蓬从未如近地赏过嫦娥们起舞,不由看得痴了。
一位身着紫纱霓裳的仙娥,奉着酒盏,走到天蓬近前,轻轻唤道:“元帅。”
天蓬下意识地端起酒盏,眼睛却片刻不离台中那缕白虹。
待一众嫦娥舞毕,天蓬醒了醒神,准备上去给王母敬酒。队伍太长,他一路寻到队尾,竟已走到宫门之外。
这时忽听到有人大声叫唤:“鞋!鞋!”
他循声望去,就见两个仙吏,扶着个喝歪了的猴子,匆匆而过。
天蓬想,我何时才能像他这般大醉一场?
机关难算大聪明,鲁直冲动是本性。
犹谢腰间两面刀,一刃断执一刃明。
山风细细,野花满地,观后石窟内。
绛色面庞的道士,温和问道:“你来这观中多少时日了?”
“弟……弟子不知,只记得天雷过殿,有百余回了。”黑手道人站在一旁,有些戒备。
“那便有百余年了。”
道士说罢,走至光秃秃的石壁前,正要伸手摸摸。
“师父。”黑手道人急急唤道。
“……弟子来了许久,也未曾得师父传个什么法门,不知师父今日可能乘兴教弟子几招。”
“你想学?”
“既来拜师,自是想学的。”
“我看你根基扎实,气脉调和,自己的功法已然大成了。”
黑手道人听罢,心下一紧。
未料那道士又道:“虽无功法可授你,本派却有些练功的奇巧。你若不怕苦磨,我倒能让你试试。
“不知是怎么个奇巧?”
“传丹不传火,你若不试,我如何肯说与你听?”
黑手道人苦思,拿不定主意。
道士循循善诱:“我这观中不少弟子都练过,你来此这也没学,那也不试,岂非白走一遭?”
黑手道人一听,想到郎君临行的嘱托,问道:“此法能有多大作为?”
“精进躯壳,助益神功,登仙不难矣!”
“竟有这般玄妙?”
“觉不玄妙,你随时停下便是了,为师不怪你。”道士满脸自信。
黑手道人心下大动,立时应承:“敬听师父安排。”
“你随我来。”
道士又看看那石壁,带着黑手道人离去了。
朱绣顶冠素炼身,飘摇直上会仙真。
九霄万里都称圣,哪个愚夫敢不尊。
新上任的昴日星君原在披香殿供职,如今得了提拔,头次有机缘游览游览天宫。
他刚从灵霄殿出来,就被鹤仙人接着,先是去了天门,让值守的天将和四大天王认了人,其后,又去了三十三天宫,七十二宝殿,一一拜见了众人。
列仙无一不对他们礼遇有加,令新封的星官十分开心。两人游遍宫殿,鹤仙人还要亲将星君送回光明宫。
归途中,星君突然问道:“不知前任星君,是高升了还是被贬了,劳请仙人明示,我日后也好处事交往。”
鹤仙人一笑,道:“他与下界交往过密,许是交了什么山野朋友,如今抛了这天上的羁绊,不知哪里逍遥快活去了。”
星君蹙眉,问:“我闻斗牛宫每日都会点卯,怎地星君走了,岂有不知的?”
鹤仙人抚了抚星君衣上的皱褶,黯然道:“他若不是无声无息地走了,你又怎会在此处?”
泪眼思泪眼,断肠复断肠。
世有凉薄者,未必蛇蝎样。
玉帝驾座金阙云宫灵霄宝殿,聚集仙卿。
红依站在仙众之中,见太白金星领着一位头戴五岳冠,手执山河笏,身着七星袍服,腰挂八极宝环的仙卿走了进来。
就听他报道:“臣奉诏宣带紫云山毗蓝婆菩萨之子已到。”
玉帝听罢,道:“那仙卿过来。今宣你做个‘昴日星官’,位列二十八星宿,赐居光明宫。切记以后勤谨行事,按时巡札。”那新封的昴日星官谢了恩,玉帝又差鹤仙人与王灵官送他去到任,外赐御酒二瓶,金花十朵。
众仙依礼向那星官贺喜,只有红依站在外围,静静地看了一会。
她比他年长少许,只因长辈们私交深厚,往来密切,便如姐姐般看他长大,如今他得了这般风光,想来必是前途无量。
她又等了片时,只见他在殿前迎来送往,神采飞扬,终究未瞥来过一眼,便转过身,朝殿外姗姗而去了。
都天纠察大灵官,擅骑火轮镇天关。
秉公不阿无言语,钢鞭一动心胆战。
天庭有个神佛共知之事,那便是太乙雷声应化尊,又名王灵官者,乃是玉帝最忠诚的纠察,若被他盯上,定是灭顶之灾。天蓬元帅,就是前车之鉴。那般显耀新贵,经王灵官告上一状,说没就没了。
起初,王灵官并非如今这般怪模样,虽无天蓬那般俊美,但至少有头有脸。后来玉帝嘉许灵官秉公执法,竟将自己的右手化生在了他的头上,以示王灵官至,犹如玉帝亲临。
神仙们若遇见王灵官,都会老实行礼,随即远离。更不敢在灵官前高谈阔论,深恐被捉了什么错处去。
王灵官虽无可结交之人,但那天宫里有个老神仙,辈分极高,除了玉帝,他倒是能跟着这位神仙有些往来。
有些神仙说,王灵官既然乐意承担如此要职,活该忍受这份孤寂,一利必生一弊。另一些说,王灵官正是不愿与人交往,才领了这份不讨喜的差事,实则如鱼得水,乐在其中。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至于王灵官究竟怎么想,却无人得知。
炉倒砖陨遭贬日,却惜红颜难相知。
一身才学付败子,蓦然回首已成痴。
银河清亮,玉宇无尘。这夜,小道童坐在丹炉前,打着扇,守着火,正是精神不济,要偷偷眠上一眠时,忽听有声轻笑传来。
他一抬头,就见师父领着个姑娘,站在了门首,正看着他打瞌睡。他急忙整衣起身,向师父赔礼告罪。师父一反常态并未责骂,将他招至跟前,向他简单说明了来人,嘱咐他们日后一同看守丹炉。末了,淡淡道:“你可唤她师姐。”
小道童起初听见有人作伴十分高兴,却听到要叫新弟子作师姐,心下不大欢喜,待师父一走,便意欲刁难刁难她。
他将扇子往姑娘手里一交,道:“炉子就归你来看了,没有大的休息,让小的做事之理,对罢?师姐。”那姑娘不反驳,只是笑道:“在理。师弟且去休息。”
次日,师父登坛,姑娘跑至近前,小道童原以为她要告状,没想她却道:“师父,弟子新来,合该由我扇风。只是昨日师弟给我这把扇子,扇面小了些,用着不太趁手。”
师父瞥了小道童一眼,笑道:“既是如此,我再做一把新的,顺便就算赐你当个法器罢。”
小道童未想到师父那般严厉之人,对这姑娘却如此和颜悦色,渐渐刮目相看起来。
此后,二人一道练功修行,他发现这姑娘佛道双修,师父不论讲什么经义,姑娘都能接上几句,反观自己,嘴巴跟不上也罢,心思也落了下乘。
再后来,因丹炉被人踢翻,他被师父重罚,其他同门冷眼旁观,倒是只有这个便宜师姐,自请下凡,帮衬良多。
下界后,他才知道师姐原来还有座洞府,有群誓死效忠的随从,师父还格外开恩,为她请了地仙的名分。
又过了些时日,师父将师姐许给了下界的一位魔王。他虽有些怅然,却也明白自己终究身份不够,不论替师父做了多少脏活,在师父眼里,他始终都配不上她。
生前好勇遇明主,忠贞不二做前卒。
知恩图报走单骑,不解危局誓不服。
马天霸原不叫马天霸,叫马二。
他本是商队养的马,要帮着贪财的商贾们,翻过火焰山去做买卖。未料,商队在山中被妖怪所袭,独剩他一马当先,逃了出来。
他撒蹄狂奔,直跑了六十里,才在一户庄院前力竭倒下。
庄中有位独居的许老汉,见马儿可怜,便收留了他。每日喂水送饭,在老汉细心地照料下,马儿很快就好了起来,日渐茁壮。
他天性有灵,见老汉待他好,就以叫声回应老汉的闲聊。老汉甚觉有趣,对马儿道:“我在家排行老大,你既愿入伙,便是行二,以后就叫马二罢。”
老汉对马二真心实意,哪怕自己吃不饱,也不会少了马二的饭。马二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火焰山本就大旱,只要铁扇仙的扇子不动,这地便没有春秋。更何况,许老汉年事已高。这日,他同往常一样,给马二添水加饭,却一头栽倒在了马厩边。
马二见状,扛起老人,飞驰而出,直奔翠云山芭蕉洞而去。
这一趟,他一刻未停,直直跑了七百三十余里。可惜,待他抵达翠云山时,老人已然咽气了。马二伤心欲绝,不愿再回庄院,自此流浪在山间。
山间有名有姓的小妖们,见马二善,常常欺负他。马二不生气,也不言语,任他们打趣调笑。他无家可归,也无洞府倚靠,原本壮硕的身躯又日渐消瘦下来。
一日,他照例沿着山路寻些小妖们不要的吃食,寻着寻着,瞧见有一老牛,酣睡路边,山间的火团都快烧到那老牛的眉毛了。
马二大惊失色,却怎么也叫不醒他,只得扛起老牛,又奔芭蕉洞而去。
沿途的妖怪,见马二扛着这烧掉了半边毛的老牛,一个个火气冲天,喊打喊杀。马二全不理不睬,闷头猛冲,身上受了不少伤,才抵达了芭蕉洞。
等马二见了铁扇仙,才知这老牛原是牛魔王,他不知又去何处赴宴,跟朋友喝得大醉不醒。
铁扇仙才唤了两声,牛王的酒就吓醒了。回头看看伤痕累累的马二,放声大笑:“你这马儿,够霸道!今后跟着我老牛,叫你个马天霸如何!”
自此,马二就成了马天霸。他跟着牛魔王习武修行,本领日渐高强,后来,还做了牛魔王的麾下大将哩。
握斧守将好逞强,无畏辛劳并祸殃。
愿得山中群生好,不辞险阻向残阳。
盛日,午后,春秋寨。
“好!好!好!正要这般气势。”牛魔王坐在崖头的大营里,看着山下的牛妖们操练。
皓斧力士站在下手,回禀道:“大王雄风,定要雄兵才可一配。”
牛魔王点头嘉许:“你这小校,干得不错。”
他看着皓斧力士,和颜道:“你投入我麾下,也无多长时日,已将这群散兵练得这般好,让我始料未及。”
皓斧力士憨憨地答道:“初来此地时,见大王山场治得这般严谨,我也始料未及。”
待他说完,自觉失言,告罪道:“我是想说……”
牛魔王爽朗一笑:“无事。山场治得好,全是夫人的功劳。她规矩大,才管得住这些夯货。”
皓斧力士也笑道:“起先的确被夫人的规矩吓了一跳。”
牛魔王见他不卑不亢,有一说一,便赞许道:“你也算治军有功,就升作我的先锋罢。”
皓斧力士赶紧跪下,道:“谢大王提拔,我必定誓死效忠。”
话音刚落,有个声音传来:“父亲唤孩儿来有何事?”
皓斧力士抬头看去,就见个红皮肤的少年从后走来。
“我叫你来看看,如何点兵调将。这是我新封的先锋,你快来见见。”
那少年一拍皓斧力士的肩头,笑道:“很好,父亲若信你,你必是个好的。来日我做了大王,你便也随我做个大将。”
牛魔王抚掌笑道:“有志气,以后这山场,就要靠你顶住了。”
少年微微思索,道:“父王,你不若把那东西,也一并交给孩儿保管罢。”
牛魔王沉了脸色,并不接话。
少年道:“父王连山场都能托付给孩儿,不过是个身外之物,何须在意?况你自得了它,越发憔悴了,母亲很是担心。”
牛魔王摆手道:“此事休要再提。”
少年心中十分不解,但终究不愿忤逆父亲,悻悻而去。
生来命中多灾愆,聚散分合有谁怜。
莫如寄身好山水,自在行路自在眠。
萍萍向母亲交明了当日的功课后,来到灰烬台,哥哥今天约她来这里,说有要事交代。
待她到时,见红孩儿正插着腰,指使着急如火快如风烧得牛妖们满山跑,笑声豪横。
“哥哥。”萍萍小声唤,自打红孩儿从南海回来,她感觉他有些不同,每次和他说话,自己都有些害怕。
红孩儿见她到了,招手停下演武,道:“今日先与你做个游戏,你逃,我追,看我能不能一炷香的时间捉到你。”
从前萍萍化作一只小狐狸,跳石穿缝,占尽先机。如今,红孩儿一枪便打碎她藏身的岩石,一口火就能烧焦她立身的枯木,化为一团红云就能飞过她跳过的悬崖。 不出半炷香,红孩儿就毫不费力地捉到了她,叹道:“母亲教你,到底还是慈和些。”
萍萍心里不大欢喜,红孩儿又拉着她,去丹灶谷的崖边休息,还把火尖枪甩出来,在空中舞出了许多枪花给她看。
小姑娘连连叫好,红孩儿问道:“我的本事与父亲比,你觉得如何?”
萍萍答不上来,她从未敢做这种比较,只好从兜里将母亲赏的火枣分与红孩儿吃,扯开话头,聊些山中趣事。红孩儿见状,也不再与她较真,跟着敷衍了几句。
萍萍小心道:“哥哥,我和你素日最好的,你有心事,可以说与我听。一家团聚不易,萍萍只想在这山里好好生活,与世无争。”
红孩儿望着天上烧红的云,道:“妹妹,你该多去外面看看。这世上哪有什么与世无争,都是争不过后的自欺欺人!”
萍萍很想问他,争不过是与谁争,为何要争。但话未及开口,后颈就挨了一下,昏死了过去。
朝夕经营多苦辛,日夜持家无闲情。
天不怜人人自怜,谁家灯火最难明。
灵山,鹫峰,雷音宝刹前。
铁扇公主捏紧交叠的手,稳住微颤的身,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又祥和。
她此行去了好些地方,下界交好的妖王,天上结识的神仙,海外的仙岛,幽冥的地府,她都访了个遍。
她还去兜率宫求见了师父。师父只是语重心长地劝道:“叫你养个孩子,不用真就做个母亲。此事尽他去闹,你夫妻只要不管,可保无虞。“
师父的话,让她彻底寒了心。她知道,火焰山请不到救兵。这,是天意。
但她何其了解自己的儿子,肆意狷狂,有仇必报,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苦头,除非他能喘平这口气,否则就只能打断他的脊骨,才可解了火焰山之围。
是以,她来了这里——
为了报仇。
怎么报?
她毫无头绪,脑中一片虚无。
“公主,师父招你进去。“阿傩站在殿门前,话语一如既往的温柔。
她挺了挺背,握紧了早已放在手中芭蕉扇,干哑地答道:“有劳尊者。”
一路步入殿中,两旁侍立着八大金刚,五百阿罗,她似有似无地听到了笑声,但余光所及,一众法相庄严。
行至宝莲台下,她昂首跪着,捏紧了手中的扇子。
“罗刹女,汝有何事,求见于我?”
她沉默着,使劲把住扇子,确保随时可一下扇出神风,大殿里一片寂静。
所有的目光朝她望来,她能感到金刚正在睁大怒目,罗汉正在瞪圆嗔眼,一切法相正在幻作忿怒相。
“我……“她垂下了头:”弟子……“
“弟子代师父,来向您问安。“
洪亮的笑声,振聋发聩。她在这笑声里,听到了婴孩的啼哭,稚童的憨笑,少年的怒吼,听到了千百年的花开花谢,草长莺飞。
听到余烬,熄灭在了火焰山。
人称大力王,一生非平常。
三界气盖世,四洲威名扬。
妖中数豪杰,天下尽欢场。
忽然佛道至,故乡变他乡。
心魔随身伴,正果腹中藏。
昔日,牛魔王皈依佛门,未及百年,便修行圆满,重返了火焰山。
铁扇仙和萍萍十分开心,大声祝贺牛魔王的回归,并设下了酒席,为牛魔王接风。
席上,火焰山土地问道:“大王何故如此匆匆就归来了?”
牛魔王只道:“有一位旧友,过去有些误会,如今他助我立了功劳,菩萨便向佛祖替我求了恩典,放我回来了。以后我就陪在你们身边,哪里也不去了。”
自那日起,牛魔王的性情大变。昔日的豪放不羁,不复再见。他谢绝了所有的宴请,不再游历四方,反而成日留在火焰山,陪着铁扇公主打理打理家事,调教调教牛兵,十分安稳。
又过了数十年,红孩儿得了菩萨示下,回来火焰山侍奉双亲。一家四人,倒也有段融洽的好日子。
后来,铁扇公主渐渐察觉出牛魔王的异状。他日渐消瘦,容颜渐显老态,饮食少了,仿佛有重重的忧思压在心上。更蹊跷的是,牛魔王有时化作原形,遁至山巅,伏在山岗侧干呕。
服侍铁扇公主的毛女说:“大王许是患上了罕见的牛黄之疾。”
服侍萍萍的狐女说:“大王自知往昔罪孽深重,许是在灵山习得了苦行之法,正在修行罢了。”
火焰山土地说:“大王的心神一直困于他与那位旧友的往事里,无法自拔。那些往事,成了一道无形的枷锁,他跑不脱了。”
诸天显圣称大才,身似梅花欺雪白。
心高不认天家眷,浩气冲霄浮屠开。
“都是些猴子,一件像样的玩意也无。”
天兵甲用枪挑翻一具尸身,向天兵乙抱怨,他们面前是刚刚结束战斗的花果山,处处是被削平缺角的岩石,被雷劈成焦黑的古树,以及满地的尸骸。
“好的都在水帘洞里,哪轮得到我俩打扫战场的。”天兵乙回道。
“也是。我们只能干些脏活,灭掉那些没断气的。”天兵甲语毕,一枪戳入一具尸体里,又抽了出来。
他们一板一眼地干着,直至走到一块巨石前。
天兵甲敲了敲石头,天兵乙道:“一块石头,你也想榨出油水来?”
天兵甲道:“你竟不知?这便是孙悟空的尸首。”
天兵乙道:“瞎扯!他不是没了?”
“先前他战死,六根被分了去,他生自一块石头,如今没了灵根,死后自然又变回石头了。”
“放屁。”
天兵甲骄傲道:“列阵时我站排头,看得清楚,他们分尸的时候,连真君也拿了一样。”
天兵乙奇道:“我记得你不站排头呀……真的假的?真君也拿了?我看那些下界的妖王都来了,还以为只有妖怪会拿妖怪的东西哩。”
“什么妖怪,他可是封过佛位的。”天兵甲纠正道。
“真君拿那个做什么?也不嫌晦气。”
“这谁知道。孙悟空也算天地生成的灵物,说不定吃了能大补。”两人说罢大笑起来。
“诶,你看这是个什么。”天兵乙发现石头旁摆着一抹素白。
二人拾起一看,原是枝梅花,如玉似雪,朵朵怒放。
天兵甲奇道:“花果山岂会有梅花?”
天兵乙道:“这看着,怎么有几分像……”
话未全完,就见那天兵乙贯胸穿出一枝枪头,金光一射,连盔甲中的魂也散了。
天兵甲大惊,还来不及多说,金光再次闪灼。
白云悠悠,花果山又归于了静默。
三阳交泰产群生,仙石胞含日月精。
借卵化猴完大道,假他名姓配丹成。
内观不识因无相,外合明知作有形。
历代人人皆属此,称王称圣任纵横。
杯盘狼藉,酒过三巡。对坐的两人,都已大醉。
“八戒,这斗战胜佛我不做了。谁爱当,就给谁当去。”猴子血气上涌,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
八戒直肠道:“哥呵,我们如今得了正果,无拘无束,大口喝酒,这般美事,应当高兴才对。”
悟空冷笑了几声,道:“是是是,用个佛位换个箍儿,想来还是赚的。”
“正是正是,头上的箍没了,再也不用怕师父念你,还不得多喝两杯?”八戒迷迷糊糊,却还不忘劝酒。
“八戒,你吃酒高兴,别人要吃你的时候,可还能这般高兴?”
“谁要吃我?我老猪的钉钯,头一个不答应。”八戒一拍桌子。
“难!难!难!”悟空挥挥手,一脸嫌弃:“他们若要吃你,骨头渣都不剩。”
“他们?他们又是哪路神仙?”
“我问你,我们当年一路西行,遇到多少妖?又杀了多少怪?”
“那可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你每次懒得动手,就支使我去清理这洞那洞的。”
“不算小妖,那些有道行的,我们杀了几个?”
“不记得……统统杀了吧。”
“不算木仙庵的树妖和那七只蜘蛛,我们杀的,不到打过的一半。”
“七……七只蜘蛛?哦,记得记得。”
“那一半,我们没动,你可知为何?”
“为何?”
“杀不得。”
“哼,那是以前,我们现在不也是上天了吗?想杀,现在便去杀!”
悟空叹了口气,道:“八戒,不若我们辞了果位,告老还乡罢。我回花果山,你回高老庄。”
八戒一愣,没想明白为何大师兄突然换了话头。
“要回你自己回,我可不回!回了高老庄还得自己种地收菜,现在啥都不用做,就有吃不完的供品。要多少花样,有多少花样。”
“这供品,本该给那种地收菜的人吃。我们吃了,他们就少吃一点。”
“你傻了吗?咱们上来不就为了这一天吗?难道要和以前一样,跟着师父去到处化缘?”
“算了算了,喝酒喝酒。”
……
八戒不记得,最后这场酒,大师兄是什么时候走的。
只记得他昏睡过去前,师兄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长生不老,长不了。”
长生路,人无数。
求道不求真,渡人难自渡。
休问功果几时成,虚空相里有还无。
有人说,他是观音菩萨。
有人说,他是菩提祖师。
也有人说,他才是孙悟空。
还有人说,他不过是山中的一只无名老猴。
他总是用一样的姿势,说着一样的开场白。
有时,山顶上空无一人。
有时,山顶上熙熙攘攘。
当天命人上路时,他会亲手为他们打一根柳木棍。
折柳相送,心中竟生出一些不舍。
天庭的神仙说,他在赌。
灵山的佛祖说,赌,就难免会输。
他说,他没有赌,也没有输。
他只是在等天命人回来,和他讲讲路上的故事。
而他从未听过,两个完全相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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