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条目用于介绍游戏科学开发的游戏《黑神话:悟空》中妖王的影神图。
有好事者,将天命人沿途所遇的精怪人物,画影图形,抄名访姓, 连同生平轶事,一起誊录在了一本游记之中。
苍毛生锐气,血口透寒芒。
爪如索魂钩,尾似哭丧棒。
假名成道友,禅院充虚相。
可怜功果散,仍是旧皮囊。
禅院的苍狼精,原是狮驼国流民。城破后,群狼随他一路远走,终在黑风怪的庇护下,安家落户。
与求仙问道的老凌虚子不同,这苍狼精不屑长生虚言,只情修炼气力,铁爪一钩,脱皮露骨。 黑熊精扶了这苍狼做新的妖王,改其名为灵虚子,着他看守观音禅院。
与灵虚子同来的狮驼国狼妖,自然也得了势,吃的用的都超过了黑风山的旧部。本处群狼原就不喜灵虚子的修炼之道,如今还把他们挤到一边,更是心生怨怼。他们时常相聚,互相安慰,怀念老妖王的统领,一边密谋声讨新继位的妖王。
未料,灵虚子早有所备,他假借点卯之名,将本处小妖召集在禅院之中,命令接管的随从侍卫们围捕闹事的妖众。禅院乱作一团,他从房顶一气跃下,扑在群妖中,要将他们吞噬殆尽。
广智闻声赶来,这才抵敌住灵虚子,保下小妖们性命。黑风大王得知此事,原要发落众妖,幸得蛇精一派调停周旋,这才双方安宁下来。
自此,本处的旧狼妖们再也不愿意靠近观音禅院半步。
木生炉烟,雾长雷电。
击背而歌,真意自现。
自泾河龙王公案了结,诸龙子深感前途未卜。西行之后,论功封赏,惟有龙子们赏罚未定,更是让他们惶惶不已。他们寻至袁守诚处,求他再算上一卦。
此卦乃潜龙勿用之象,更是成了他们的心头刺。其中,尤以四神龙最为忧心。他们监管四渎,深知上界的凌厉做派,主动请辞,想以退保命。谁料,进上天庭的表文俱被驳回。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这日,袁守诚寻至四神龙,告知他们卦象更新,乃潜龙在渊,有可动之机。四神龙听后,纷纷离了水府,各自谋划去了。
赤髯龙十分乖觉,他知黑熊精贪财,又有南海庇佑,就将宝贝悉数取出,与黑熊精换了块宝穴。此后,他在山间闭关沉睡,如是这般潜伏多年。
一朝,他醒转过来,想要飞腾九霄,伸展躯体,却发现自己难以爬云。他忆起古训,龙欲升天,先阶尺木,便用自己的掣电尾在山间削出一片尺木,助他飞腾,仍是于事无补。
赤髯心有不甘,向黑熊精求助。黑熊精不善飞举,但上门的买卖岂能不做?他将自己从南海带来博山炉卖与了赤髯,声称博山炉能起云烟,又以古籍中所载:“龙无云而不行。”一话劝说赤髯。
赤髯信以为真,将博山炉嵌在背上,以灵蕴焚之,强行起烟。一炉不足,则再添一炉。博山炉每次发烟十分耗费灵蕴,所助却十分有限,赤髯虽可借其再次腾飞,却终究难比从前,只能困顿地栖居在尺木之间。
咦,世上竟有这般不如意之事,明明是拿手的技艺,却因久疏而忘。天下的学问却都是如此,不以致用,终将荒废,可叹可叹。
白手传经饿后人,竞财争产误终生。
合该定杆金银秤,好算功德抵罪惩。
一行有两个月太平之路,三藏勒马遥观,只见山凹中楼台影影,殿阁沉沉,直至山门首观看,果然是一座寺院。
他师徒两个道了问讯,进了山门,见正殿上书四个大字,是“观音禅院”。三藏大喜,行者却道:“师父,这不是个好去处,还是趁早走了为妙。”这长老哪里肯听,望了金像就拜。行者在侧,只管撞钟不歇,惊动寺里大小僧人,上下房长老一齐拥出。
众僧与三藏见礼,行者就拿火眼金睛四下观望,笑道:“你们这里的和尚,怎么面黄气弱,元神不足?莫不是破了戒矣?”
三藏见此间和尚各个袈裟簇新,身体高大,只觉行者说了句风话,道:“莫乱谈。”转而向众僧告罪。众僧也只当行者胡说,唯有两个绝小的和尚,掩在人群里,不敢出头。
院主又请师徒二人入后房用茶,待众僧序了坐次,排了斋宴,那两个小和尚才搀着老僧进来。
三藏躬身施礼,二人寒暄数句,三藏问:“老院主高寿几何?”老僧道:“痴长二百七十岁。”行者听见,笑道:“你这老剥皮,禅院怎么有些妖气?”
老僧不做答,三藏忙道:“我这徒弟性子有些不好,老院主勿怪。”
有个小和尚,正用美器斟了三杯香茶来献,行者盯着他瞧,又道:“你这小和尚哪里来的?”小和尚放了茶,忙躲身老僧之后,咬着指头道:“这和尚丑头怪脑,有些吓人。”
三藏瞅了行者一眼,道:“谨言!莫要不识高低,冲撞人。”又借口对香茶美器夸爱不尽,揭过了此番。
老僧不介意,反问三藏道:“老爷自上邦来,可有什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
三藏再三推辞,行者却笑道:“师父,那领袈裟,不是件宝贝?拿与他看看何如?”
众僧皆笑,继而抬出十二柜袈裟,抖开挂起,请三藏观看。行者却笑道:“好,好,好。收起,收起。把我们的也取出来看看。”
三藏把行者扯住,十分劝阻,行者道:“放心!放心!都在老孙身上!”不由分说,取出袈裟与众僧看了。
那老和尚见了这般宝贝,果然动心,走上前对三藏跪下,眼中垂泪:“我弟子真是没缘。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
行者复又笑道:“你要怎的看才好?”老僧道:“老爷若是宽恩放心,教弟子拿到后房,细细的看一夜,明早送还老爷西去,不知尊意何如?”
三藏听说,吃了一惊,埋怨行者。行者笑道:“怕他怎的?等他拿了去看。但有疏虞,尽是老孙管整。”
前程暗漆本难知,乘风得势各有时。
既成南海修真士,却教愚迷作顽痴。
自南海归来,黑风大王心怀壮志,誓要在山中重振雄风。他深知自己一去多年,要在群妖中树起威望,单凭武力是不能服众的,因此他做了许多举措,想挣得敬畏与忠诚。
在南海时,他学过起死回生真言,便以自愿赴死的狼妖为祭,救活了老友凌虚子。不曾想那老狼却不识好歹,还魂后竟兀自离去了。
黑风大王怕群狼无首,乱了阵脚,只好另选狼妖继任妖王。他见狮驼国来的苍狼精,年富力强,是个尚佳之选,便亲自赐了名,扶他上位。不曾想群狼却在禅院引发动乱,险些酿下自相残杀的大祸。
苦闷之下,他又施法想要还魂昔日一同论禅的老和尚。不曾想那老和尚的魂魄未在拼凑的尸身上复生,反与他旧日埋藏的金银铜钱化生了个发昏的精怪,四处游荡,搅扰山场,没个消停。
新封的白衣秀士也不简单 ,他平素只喜独自读书吟诗,虽看着听话老实,却总有些神秘莫测,让人猜不透心思。
咦,自作高明,反而一事无成,真可谓下士有志,不如碌碌庸人哩。
紫竹难定俗尘心,潮音未改风与云。
知机未必真机灵,倚天才知无天命。
紫竹林中,素日清闲。黑熊精天天就着马蓝头醋拌笋尖,喝些自酿的竹叶酒,日子快淡出鸟来了。
这日,龙女携善财突然造访,慌得他急忙收拾碗盏,遮遮掩掩。
龙女将眼一翻,问道:“前几日菩萨与你说的差事,你可想好了?”
黑熊精不答,只从箱内找出个匣子,递到龙女跟前。善财抢过来,揭开一看,是座蜜煎糖浇,晶莹剔透的狮仙糖。
“昨日有场法事,斋宴顶上,有座最洁净最显眼的糖点,我特意留着,孝敬你的。”
“你知我吃不吃糖?就这东西,还是留给小孩子家罢。”
善财一听,没了兴致,立时将匣子捽回黑熊精怀内,龙女这才轻侮地一笑。
知道自己闹了个无趣,黑熊精磨磨蹭蹭道:“我有心效力,但手段平平。此等大事,只怕办不好……”
龙女答道:“我们岂能不知?放心,自有比你凶,比你狠的冲在前头。”
“无功不受禄,若是烫手的山芋,不好下口哩。”
“自有菩萨打点,哪有什么烫手之说。”
“你莫诳我,菩萨叫我在此静修,怎会又替我打点。”
龙女悾着脸,道:“你怎这般没胆识,此番可是个大机缘,抢着去的人排都排不过来。只因菩萨要点个亲信些的,这才选了你,你竟悟不出来?”
黑熊精半晌无话,龙女被磨尽了耐性:“这点胸怀也无。罢!罢!罢!我替你回了菩萨去。”
“姐姐,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去,我去!”
只待瞧见了黑熊精满眼热盼,龙女这才将眼又一翻,撇下善财,飘摇而去。
见她走远,善财急急追问:“到底是何差事?我想走,你不若禀告菩萨,把我也带上罢。”
“是有些要紧差事,可你刚听了,菩萨不让你去。你休再缠我,别连带我也失了机缘。”
数日后。
黑熊精收拾停当,绰着一杆黑缨枪正要远行。善财在竹林外守候多日,赶紧跟上他,又闹着要与他同行。
黑熊精一反常态,劝道:“善财,菩萨嘱咐了,让你老实呆着。此次你父亲也被强征出战,可见凶险,不是胡闹的。”他摸了摸额上的禁箍,叹道:“为了去个箍儿,丢了性命,便是不值了。”
话毕,他将身一摇,化作一道黑风,不顾善财的呼喊,迅速遁去了。
其后,善财在紫竹林外等了他很久,再也未见他回来。事后回想,那原是他在南海,最后一次见到黑熊精。
威凛凛,气堂堂,花身电目逞凶狂。
腥风血雨起杀意,铜头铁尾镇四方。
数百年前,前任虎先锋因捉唐僧,丢了性命,他膝下所遗二子,只得靠自己过活。
虎兄虎弟领着残存的小妖,在毁坏殆尽的山中过得很辛苦,所幸,父亲教过他们些真本事,也让他们熬了过来。
随着风沙停息,石母与石精们将荒山重建出昔日样貌,虎兄就仿照父亲所做,管束起山中群怪,让他们各安其职,不得随意祸害生灵。
后来,有凡人在这山中建起了村庄,虎兄依照“啖尽迷路奸邪,护送过往好人”的风俗,为自己博了个“虎神”的名号。
村人为“虎神”建了座卧虎寺,常常供奉,这让虎弟心下越发不服,总觉兄长占尽了威风,只因比自己早生几年。
又过了百年,黄风大圣忽然带着一群鼠妖重回了黄风岭。虎弟不悦,说正因这黄毛鼠精坐视不理,才致父亲身亡。他怂恿虎兄赶走鼠妖,虎兄觉得有理,就应承了下来。
谁知这一战黄风大圣祭出个状似菩萨头颅的法器,呼风如刀,一个照面便重伤了虎弟。为保弟弟一命,虎兄只得扔掉兵器,跪下称臣。黄风大圣倒不计前嫌,得知虎兄弟身世后,还将虎兄命为麾下先锋。
虎弟救还醒转,得知兄长做了先锋,更不肯依。二虎大吵一番,虎弟负气出走,再也不肯与兄长往来。
对虎先锋而言,那黄毛貂鼠害得他两次家破人散,着实可恨。但他除了每天多吃些老鼠泄愤,他又能做些什么哩?
山以石为骨,石作土之精。
背岩屹嶝嶝,躯壳耸青云。
自黄风大圣将那佛头石怪的精魄给了两位山神,他们分而食之,竟有了人心人形。二石和合,竟诞下了个石头孩儿。是以,众妖就将他们三者称作石父、石母与石子。其后,石父因故离了山场,石子寻父而去,便就只留了石母一个,孤零零在此。
取经人径过黄风岭时,黄风大圣因捉了唐僧,被孙悟空请灵吉捉回了灵山。待他重新归来,岭上竟生出了许多石精。其中有只石精,极为健壮强横,打听才知,它乃石母尽全力化生,用以守护这片土地。
一日,黄风大圣亲来寻石母,不想被众石拦在了外头。黄风大圣心下不悦,便叫唤来新任不久的虎先锋,让他铲除这些不认主的石头精怪。
虎先锋一口答应,可心中并不愿与他们为敌。当年他们一起合力重塑山场,也算老交情,他知那大石精极受众石精拥护,视其如兄长,便劝道:“兄弟,能有今日,你我吃了不少苦头,能帮我自会帮你。差事我已打点好了,你等只需退入谷内,专司镇守石敢当,也不用做甚恶事。我今日来尚且有话好说,若是明日,就得兵戎相见了。你我虽有些本事,确实非那鼠妖的对手,不如同做个先锋,一切如故,有何不好?“
翌日,黄风大圣封了大石精为石先锋,命其率领群石退守河谷。自那以后,石精们老实本分地守着那封印的邪物,再也不过问山中之事了。
苦海无边浪,只渡有缘人。
雨后三千土,灯前一点尘。
昔年,黄风岭中有几块崖石,吸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遂感通灵,修成了几只石精。其中有两只,因道行较深,被授以了山神之职。
一日,岭中不知缘何生出了几颗佛头,有眼耳口鼻,筋肉俱全,长在土里,十分古怪。即见活物,这些肉佛头便放声嚎叫,若对方靠来,它就一口将其吞下。
有个石精见这肉佛头诡异,要除了它,保护山中生灵,就一下撞在那佛头上,将其碾作了肉泥。这肉泥黏在它身上,不久竟依凭它的石身,又生出个石佛头来。
自此,那石精全然变了心性,成日在山中搜寻其他肉佛头,先将其砸烂,再把残骸包裹到自己背上。随着它的佛头日益增加,它也不再感什么天地之气,全以啃食山中生灵修行。石精们都斗不过他,经常被撞得粉碎,神魂俱灭。
黄毛貂鼠带着众妖离了斯哈哩国,径过黄风岭时,正巧遇见两个山神率着几只石精,意欲驱他离去。黄毛貂鼠似是极懂那佛头之物,心中一股意气涌上,带着众妖加入了战斗。
一战大捷,貂鼠不仅灭了那佛头石怪,还将山中肉佛头悉数铲灭了去。佛头石怪遗留的精魄,他将其分给了那两位勇猛的山神,又将其佛头上的目珠一一挖下,镇在了山谷中。
山中众生十分感谢貂鼠,将其拜作大王,称他为黄风大圣,他便也在此定居了下来。
血口铁髭须,瓜锤双双提。
电光激造化,风雷振玄机。
济水旁的渔民们常说,九渊之下,有骊龙,项下有慧珠,拿到的人可开明大智慧,因此价比千金。许多人不顾危险,想要探骊得珠。少数有命回来的人都哭道,空手而归就算了,还遇到水下凶恶的龙王,舞一对双锤,能唤出雷霆万钧,被他劈得尸骨无存。
此后千百年,下河探珠的人屡禁不止。大家总说济水泛滥,必定是探珠人得罪了龙王,所以修造了宏伟的庙宇,祭祀和供奉他。这日,来了个年轻人,他穿一领皂色衣袍,戴一串月白项链,自称盗圣,手段滔天。大家纷纷劝他不要冒犯龙王,可他只一下扎入水中,朝龙宫去了。
他见那处既无虾兵,也无蟹将,门庭冷清,景色凄凉,心下奇怪,径寻海藏而去,就见个黑壮的汉子,坐在高高堆起的箱笼之间,愁眉不展。听得响动,那龙王草草从箱子里翻出一挂珍珠,随手扔在地上,敷衍道:“我的慧珠实是不能给你们,这个送你,拿了快走吧。”
年轻人奇道:“岸上的人都说你凶恶哩,若是稍有得罪,不是吃人劈雷,就是水淹千里。”那龙王道:“凡人那点血肉我才看不上,你当我是寻常妖魔?若无旨意,岂敢行云布雨。那岸上的人竟说些瞎话,想我父亲,不过一点过失,就挨了一刀。我们龙族啊,再老实不过了,哎……”
年轻人听后便道:“泾河龙王之事我也曾听闻,的确冤屈,你如今这般境地,难道是受了牵连?”龙王知他不是凡人,便道:“正是,我可不想去那剐龙台上,我问过那算命的,他说只要我寻个隐蔽处躲好,杀掉西去的猴子,便能将功折罪哩。”
年轻人若有所思:“算命的,我也是听一个算命的,才寻来此处。既是如此,也是机缘,不如来我家,我正好住那西去的路上哩。”那龙王听后大喜,年轻人又道:“只是不能白住。你这海藏里的宝贝,都得归我。” 自那年轻人来过后,济水边下河探珠的人渐渐少了。再后来,大家纷纷弃了探珠的行头,也没人再谈论过那九渊之下的龙王和慧珠究竟如何了。
甲坚牢,角峥嵘,钻食人间祸无穷。
佛头竟是不祥物,一面菩萨一面虫。
流沙国遍地黄金,传说是日落之处。
日乃太阳真火,落于西海之间,如火淬水,接声滚沸。每到申酉时,国王差人上城,擂鼓吹角,混杂海沸之声,谨防振杀城中小儿。
这所擂之鼓,名落日鼓,原是佛祖所赐。百姓凭此鼓得以安居,是举国上下崇信佛法,为佛祖塑了许多金身法相,又称黄金佛国。
可随着信众日多,寺庙遍布, 大家日渐信佛不信王。国王对此十分不满。丞相洞悉了他的心思,上疏止浮屠,以言无佛。
国王遂下令,拆毁寺庙,驱赶修行之人,改国名为斯哈哩国。
此事兴起不久,一日黄昏,城楼击鼓,国界之外尘土纷飞。有一大虫,掘地而出,将边陲村庄破坏殆尽,死伤无数。
自此之后,每日日暮击鼓,大虫必出。
臣民进言,说此乃止佛的报应,国王只得停下此事,派大军去剿灭妖邪。
可大军并非妖邪的对手,牺牲无数也只得了个吓退之法,难以根治。
幸而,有个黄发黄毛的修士途经此地。他为人仗义,最见不得不平之事,便协助大军斩杀了虫妖。国王将其敬为国师,他便在斯哈哩国修行了数年。
其后,国师游方而去,听闻他被菩萨收作弟子,如今在黄风岭还有了自己道场,国王总说这是天道喜善哩!
千里黄风万里沙,八百方圆无人家。
半妖半仙谁评说,是盗是圣何足挂。
炉火荧荧,满桌酒菜。
沙二郎举着半拉不知何物的腿,正啃得有滋有味。
沙国王安分地坐在儿子身侧,素日设宴,他最爱告状的,今日也一直沉默着。
虎先锋也十分文雅,只看着对面的傻子吃得喷香,自己面前的酒食却一点未动。
黄风大圣坐在太师椅内,一只手摸着桌上闭目的佛头,不言不语,似是有心事。
“爹,吃完了。”沙二郎喊了一声,在场众人都朝他望去。
沙国王怒斥了儿子一声,赶紧连滚带爬地跪下请罪。
“都是小事。”黄风大圣把手搭在灵吉的头顶,终于开口了。
他站起身来,道:“我既拿了师父最宝贝的东西,定能炼化那玩意。从今日起,我需闭关修行。天上那些老东西说是安排好了,还是多留一手为妙。”
“大王若想闭关,我和我的子民愿搬来洞外,守护大王身侧。”沙国王谄媚道。
“身侧?”黄风大圣看着师父的头,断然拒绝,“你们都搬去岭上住,我要开黄风大阵,谁都不要来扰我修炼。”
“若是不能见大王,又如何向大王禀事?”
黄风大圣指着虎先锋道:“叫你那石头兄弟,修出几条沙道来,每条沙道由大门锁住,你们两个先锋,各持一个开门的秘符。”
还不待虎先锋下跪领命,沙国王急切道:“大王,我们与那大猫向来不睦,若……”
黄风大圣根本不想听,他抱起佛头打断道:“都出去,不出天大的事,别来烦我。”
西天远去半程途,东土归来一梦初。
暗解宝袋撤强能,私开尘锁冲歧路。
亢金龙乃二十八宿之一,为东方青龙第二星宿。其额上有一尖角,锐不可当,曾为大圣顶开金铙,将其救出。自此,星宿们常以“秉持坚锐”为傲,连累众仙以为,他们神识里,侵入了什么邪魔。
某日斗牛宫点卯,昴日鸡未在天上,一番查问,众人竟俱不知晓他的去向。恰于此时,黄眉回归小西天,要办盛大的香会,并广邀诸位妖魔神佛同来参加。亢金龙向天庭请旨赴会,要去秘密查访昴日鸡的下落。但这一去,亢金龙也如昴日鸡般,断了音讯。
星君们议论纷纷,一番比较,发现昴日鸡和亢金龙都曾帮过大圣的大忙,便就猜测与大圣有关。星宿们细细回想他们与大圣的交情,害怕不已,奎木狼嗤之以鼻,道:“他虽坏了我的好事,我倒敬他是个汉子。倒是你们,平日里最喜说和那猴子多要好,怎么今日都没声了?”
龙女名亢金,白角映碧波。
不羡鸳鸯侣,风姿绝世多。
故人难再见,袋中黑白颠。
风刀霜剑下,犹自舞翩跹。
等了许久,亢金龙也未盼来星宿们下界救她。
黄眉笑道:“你这女娃,心气太高,才输到这般地步。”
亢金龙道:“我又未向你求饶,论什么输与不输?”
黄眉也不恼,只道:“为了那只放哨的鸡,你绝不会这般冒险。你来,是为了那猴子。”
亢金龙闭口不言。
“我的确是得了那猴子的……一小块东西,就放在这袋子里。”说罢,他从腰间,解下个包儿。
亢金龙认得,那曾是捉过他们的后天袋,不屑道:“什么稀罕物件,我又不是没进过你那搭包儿。”
“你若真想知道他的事,就得自己进去瞧瞧。”
吸入袋子的瞬间,她依稀看到袋中有只十尾金鱼,朝自己游来。
待黄眉再将其放出时,那星君已变得痴痴傻傻,愣愣怔怔。
黄眉大笑:“如何,他可还是你熟悉的那般英雄?”
亢金龙问道:“他与满天神佛,皆是如此?”
黄眉不置可否。
又过了许久,亢金龙忽然跪在了地上,道:“还请师父,收我为徒……”
妙音之声,开化众生。
自恃才高,败走经堂
极乐难思量,照出真我本相
法海波涛,漫我倾我负我
失正念,迷邪障
问天问地问佛
一步踏错,步步皆错
胜负无常势,高低无常理
积了度人心,近魔
愿负此身归净土
金身正果,反将众生愚惑……
青锋宝剑唤龙光,独钓寒雪苦海上。
潜龙犹待飞天去,不堕凡尘英名扬。
青背龙径至小西天时,曾与黄眉有一面之缘。
他素不喜黄眉,深觉极乐法门是歪理。但他也知道,想留在小西天避灾,就绝不可得罪黄眉,是以他说要在苦海上钓鱼,若能钓出活物,便是天意,他就拜黄眉为师。
黄眉知他不过使个缓兵之计,但觉他这说法有些趣味,便和他打了个赌赛。若青背龙自垂下杆去,能五百年不动,就将照鉴湖让与他修炼。若他动了,就是有意吓跑鱼儿,要捉他入袋中修行。
青背龙一口答应,将自己那柄龙光剑,化作一根无钩的钓杆,坐在龟背上,再没挪动过。
小妖们日日来龟背上瞧他,想着又冻又饿,他很快就会输。可每次来,都只瞧见他身上的积雪越来越厚,直至盖满了他的身形。
苦海无边,佛渡有缘。人人都争着上岸,却也有那痴的,愿意在苦中等待。等什么?想必是个不走捷径的心安理得。
放情纵欲任优游,也无恐怖也无愁。
极乐场中笑八戒,自性具足花满楼。
西天,灵山,峰顶。
两人对坐,祥云郁结,气氛肃杀。
青年僧人抬首望向天空,转而对黄眉僧人合手,行了一礼:“师尊皆已列位,师兄可准备好了?”
黄眉僧人微笑,还了一礼:“早已好了。”
盂兰盆会,五百年一度,出师弟子的辩经环节,正式开始。
青年僧人抬手,示意师兄先发问。
黄眉僧人问:“请问师弟,何为生命的意义?”
青年僧人答:“求真。”
黄眉僧人反问:“真是何物?”
青年僧人答:“万物运转之道,宇宙本源之法。”
黄眉僧人不置可否,却从手里拿出一朵花。花瓣起初萎顿,逐渐盛开,娇艳欲滴。
他低头看着花,道:“你看它,只因随了自性,便生出如此神妙变化。”
说罢,黄眉僧人低头轻轻一嗅,道:“每朵花盛开,都会散出独一无二的香。那是它为了自身繁衍,迸发出的生命精华。”
他随手放开,让花飞散开了:“尽情体会这一刻 ,是为极乐。”
青年僧人摇了摇头:“须臾满足,恒久痛苦。永无安宁,循环往复。”
黄眉僧人道:“我这次下山游历,看到有为人父母者,为了生存口欲,易子而食。有富家纨绔者,为了淫心色欲,祸乱人伦。”
青年僧人蹙起眉来,看着对面的师兄。
黄眉僧人道:“有博学多才者,为了青史名欲,诛锄异己;有赫赫战功者,为滔天利欲,屠城灭族。”
青年僧人不为所动,默然道:“师兄,你不见那易子的父母,饱餐一顿,悔恨终身。那淫邪的公子,放浪无拘,顷刻暴毙。那伐异的学士,一朝失势,千夫所指。那好杀的将军,寝不安席,咎由自取。”
黄眉僧人反驳道:“放屁!”
青年僧人微微一诧:“放屁?”
黄眉僧人道:“这挣扎,这欣喜,这决绝,这快意,这苦乐悲欢的无尽循环,永不知足,永不停息!而这,正是三千世界繁荣盎然的源起。自然,也是一切生命的真义。”
青年僧人道:“师兄,你不求解脱彻悟,反而赞美这报应轮回之苦?”
黄眉僧人道:“师弟,无乐无忧,何悟之有?”
青年僧人道:“哪里有悟?分明是苦。”
黄眉僧人道:“苦即是爱,爱即是苦。无爱无苦,亦无救赎。”
曾驾云车上高台,今寄幽穴隐山崖。
小桥风月吹瘦骨,春来嫁衣又新裁。
话表三藏别了朱紫国,整顿鞍马西进。行至一座庵林,三藏意欲去化些斋吃,走至庄前,却见几个女子在亭下踢气球。三藏随她们入屋,便被掼倒在地,将绳子捆了,悬梁吊了个“仙人指路”。
行者跳树攀枝,见有一片光亮,知师父遇了妖精,唤出土地详问,原是盘丝洞中七个妖精占了天上仙姑的浴池。她们每日洗三次澡,行者即变作个饿老鹰,把他那衣架上搭的七套衣服,尽情叼去。
八戒见有这许多衣服,一番打听,得知有七个妖精在洗澡,便欢天喜地,径直闹到那里。那呆子不容说,脱了皂锦直裰,扑的跳下水去,变做一个鲇鱼精。那怪就都摸鱼,赶上拿他不住。他却认出一个,原是旧相识,便滑扢虀的,只在那腿裆里乱钻。在水上盘了一会,又盘在水底,只盘得喘嘘嘘的,精神倦怠。
妖精们跑回洞里,取了几件旧衣裳,唤出七个义子守家,自己往黄花观而去。八戒找回原路,与师兄弟一同退了虫妖,解下师父,却又奔上大路,到了黄花观。那黄花观主原与那七个妖精同堂学艺,得知唐僧乃十世修行的原体,师妹们受辱于他师徒,做了四杯毒药茶,意欲报仇正好吃了唐僧。
岂料行者识出端倪,掀翻茶碗,打退了蜘蛛精。魔君上来缠斗,行者便令八戒去灭那七个蜘蛛精。八戒得了师兄的令,拽着钉耙挨个尽情打作劖肉,独剩那最后一个,想起在水中有过恩欢,竟有些动不下手来。只得一钯筑在地上,教她赶紧逃命去也。
袍缕隐卧龙,困游命流中。
飞扬起金岚,命劫有始终。
他原盘算得十分简单,这老头既能窥测天意,必会凭此趋吉避凶,只要与他同行,定能避开危难。
待兄弟们各自远遁后,他就化作袍服上的一缕龙纹,藏于了袁守诚身上。
其后百年,他跟着老头走遍了大江南北,也见其为旁人卜过吉凶,占过前程。可终究怎么样呢?大多还是自作聪明,走了老路。
每见此景,那老头便会找个地方饮酒,恰巧老头有个能自己酿酒的葫芦,是以经常喝得酩酊大醉。
每次醉酒,老头极爱自言自语,有时心低意沮:“看破棋局,有何用?不入棋局,又有何用?”
有时又激昂爽快:“生死已定,何妨一试!”
有时又语挚情长:“前因既定,后果难改。又有几人能胜过天命?”
有时又反问嗟叹:“若算得到自己死在哪里,偏偏不去,就能逃得了吗?”
他时常疑虑,这些话,许是老头刻意对他所说。但那老头从未点破或驱赶他,他又觉得这老头只是在发酒疯。
时日一久,这些话竟如心魔般,让他踌躇不决,也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从他身边离去。
仙居深处醉愁肠,金甲金螯毒难当。
鸡鸣泣血身将破,情路如月爱如阳。
毒敌山近邻西梁女国,山中自也继了西梁女国的传统,以女为尊。
这山中的魔王乃是个母蝎子精,又唤风月魔,最是生得妖娆貌美。她修的乃是“动”字门中之道,极擅房中术,又会欢好之事,是以有无数同修的道侣。
那道侣之中,恰有只公蝎子,生得金甲金螯非常雄壮,曾是风月魔心头之好。风月魔与这公蝎子还曾诞过一窝小蝎子,岂奈,这一窝仔蝎中,尽无一只母的,她便无心教他们法门,那金甲金螯的公蝎子也连带受了厌弃。
见风月魔不再找自己同修,那公蝎子倒也十分硬气,领着孩儿们搬去山外居住,不再与其往来。
其后,取经人途经西梁女国,风月魔劫走唐僧,被悟空请来的星官一声鸡鸣,震死当场。西梁女国被捉来洞中的国民,便都散了去,走时还将洞中所积财物,一并分了干净。悟空又嫌不够,着意添了把火,连那几间房宇也烧没了。
火起之时,那住在山外的公蝎子有所察觉。待他找去山间,昔日所爱,被人选剥了衣裳,割去了尾巴,捣作一团烂酱,死在坡前。他多方打探,才知是天上昴宿杀了夫人,一心要为她报仇。
所幸,那风月魔昔日曾点拨过他一些修行的门道,他就在那琵琶洞里住下,重整门楣,潜心修行。但他终究不是个女体,功法难有大成,毒敌山的名号也日渐衰微。后来,他听闻黄花观观主,乃是虫妖中首屈一指的高人,亦与昴日星官有深仇,便带着儿子们投那处去了。
短歌壮心惊,长啼乌夜明。
踊跃几升落,浮沉似漂萍。
他躺倒在地,尚不知自己是如何败的,原先那不入眼的道袍虫妖,如今站在他跟前,竟然在笑。
见那虫妖手持一支光彩焕烂的金钗,他心下恍然。还待要问,却发不出声来,直觉疼痛难忍,想是那贱虫用金钗,一下就割开了他的喉咙。
他理应快死了,他闭上眼,不想生前最后一眼,是那张丑恶的嘴脸。
未期,有人将他翻过身来,还给他细细抹上了膏药。他又能喘上气了,但这并非好事。
那虫妖啧啧称奇:“师父给的药,果真了得。这一下竟续上了断处。可惜可惜,用在了这里。”
他睁开眼,又想发问,虫妖制止道:“莫急,外伤之药,岂有治好内伤的道理?再者,我也不想把你治好。”
语毕,虫妖招了招手,两个着青杉的假道士抬着一口盖着锦布的玉箱走来。
虫妖取出一枚金茧,道:“我等山野妖怪,配不上此物,还得是用你试试才好。”
他心下惊急,咳出一口血,喷在那金茧上。
那茧遇血而破,钻出条人首金身的虫豸,一下窜入草里不见了。
虫妖毫不慌张,从玉箱里又掏出了一枚金茧:“还是师父思虑周全,备了两枚金茧。”
他还想挣扎,身上却被蛛丝牢牢捆定。那虫妖喝令道:“灌下去。”
几个假道士,真就抬了几桶水,捉住他的头,往他嘴中不知灌了什么汤药。只觉又腥又臭,喉中一哽,似有什么咽了下去。
自吞下那物,他周身如坠云端,连神魂也迷糊起来。
除了对母亲的一点牵挂,他似是再难忆起什么。若乾坤真有机缘,他无声念了最后一咒,还请天地将这绝处逢生的运数,留给母亲罢。
提罐弄炉火,炼丹修道果。
眼多心也多,心多必算错。
“这……能成吗?师兄。”紫衣老妇低头,不敢直视百眼魔君。
魔君把针递到老妇眼前,软语道:“吞了那猴子留下的东西,再连上这法宝,若还不成,再逃来我处,师兄自会与你撑腰。”
他似又想到了旁的事,道:“若换我先下手,那只猪,你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老妇赶紧接过那根针,行了个谢礼,退下了。
待门关上,屏风后,转出来个仙长,是个朱绣顶的白鹤嘴脸,持一柄拂尘,气宇昂昂地看着魔君。
魔君朝他拘着礼,禀告道:“拿捏了那猪头,天命人自然翻不起风浪。”
鹤仙人不置可否,叹道:“你们这点心机,陛下全看在眼里。不曾理会,是给她老人家几分面子。”
魔君干笑着答道:“娘娘的意思,便宜那边占得太多。这回,正好连本带利收回来。”
鹤仙人甩了甩拂尘,宛如赶苍蝇一般,闲闲道:“事成了,你走。她们留下。”
魔君眉头稍展,深深地朝那仙长回了一礼。
黑阴鱼,白阳鱼,翻天覆地弄风雨。
飞腾甩尾无休歇,法力无边住钵里。
南海有一种鱼,它有两丈多长,背上长着像刀一样的脊刺,它既可以变成黑色,也可以变成白色,能飞到空中,刮起巨大的风,掀起山高的浪,每次出现之后,村子里都会发生瘟疫。
一次,有个渔民捕鱼归来,遇到个无钱搭船的老者,他行走不便,却吃力地背着一个破包袱,里头装着许多的画轴。渔民心善,见老者疲乏困顿,便无偿送他过河,还送了他两尾鲜鱼加餐。老者很感激,当场便为他掐指算了一卦,道:“几日后,会有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子路过,你切记不要让他到你们渔村去。他来的那日,你不要在河上做买卖,会没命的。”
老者说完这些神叨叨的话,就从船上消失不见了,渔民又惊又吓,却将这话牢牢记在心里。又过了几日,他果然在捕鱼时,看到河岸上有个要搭船的人,穿着正与老者说的一般无二。那人称自己旅途疲累,想去附近的渔村休息,问渔民可否愿意送他。渔民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便将这人送去了河下游的邻村。把人送到后,渔民将船靠岸,不敢再下河了。正是此时,那人从袖中掏出一个黑钵,往河中丢去。
那黑钵一入水,河中便翻出一条通体浑黑的大鱼,霎时间,狂风大作,波浪滔天。渔民头也不敢回地赶紧逃走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听说邻村发生了大瘟疫,死了好些人,他本有些沾沾自喜,但邻村有人来他们村避难,瘟疫还是蔓延了过来,他们村最后也没能幸免。
形似祥瑞绛紫肤,威威凛凛势如虎。
冰来火去难敌对,热山寒地凄凉路。
牛魔王坐在山头,精疲力竭,动弹不得。
他眼见璧水金睛兽瘸瘸拐拐跑离了山场,本想唤两声,再想想,算了。
骑得最久的坐骑,被自己无情地撵走,头也不回。使得最久的兵器,被自己儿子夺去,不知扔到了哪里。
牛魔王看了一眼身上的血痕,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那臭小子的火尖枪又长进了。
起先那孩子知了身世,日日嚷着要报仇,牛魔王怕他闯出杀身之祸,锁了他一阵,派了金睛兽看管。不料红孩儿竟逃了出来,金睛兽发觉后一路追咬,与他缠斗许久。待牛魔王赶到时,红孩儿已被它扑在爪下,奄奄一息。
只怪这畜生不该下那么狠的手,逼他不得不为了救儿子,重重伤了它,这有什么错?
亏得下手时收住了,让这不知轻重的畜生捡回一条命。可谁知那鬼娃儿的伤,却是装的。
好了,现下,换儿子囚了老子。报应原来从不在天,只在人与人的寸心之间。
“想救你的,被你打跑了;想杀你的,你偏偏要救?”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深处幽幽传来。
是啊,你救我,我救你,可谁来救我们呢?牛魔王的头,又开始痛了。
身若涂朱或有才,暴眼晃亮甚张乖。
炼了真火未炼心,灵山只在寸心开。
许多年来,红孩儿一直做着同一个噩梦。小时候,他与母亲分享过这个噩梦。
“母亲,好多人,他们打打杀杀,都是冲着我来!”
“好孩子,等你再睡着,明日便忘了。”
但他很振奋:“可我很厉害,我打败了和山一样高的和尚,会飞的怪鸟,吐火的神像……我一点也不怕他们。”
“我儿真有本事。”
他继续说:“我梦见我长成了大人,头上生出很长的角,手上生出很长的刺,一次能打杀好大一片坏人。但他们太多了,我根本杀不完。后来,又来了一些我没见过的怪人,他们静静地挂在天上,不下来,就在天上默默地看着我。”
母亲将他拦入怀里:“若真有那一日,父亲母亲会与你一道去天上,杀干净他们。”
“我们会死吗?”
“……”
“我梦见我被他们杀死了,变成一朵红莲花,母亲摘下了这朵莲花,我就成了母亲的孩子。”
“……”
他继续滔滔不绝:“我若是死了,母亲还愿意再生养我一次吗?”
“不许再说这种话!”
牙森列戟目双灯,破阵交锋好杀争。
轻捷勇健精武艺,飘零流落失果身。
熊熊烈火已烧至金殿上,殿外杀声震天,里面却听不真切。
王身负重伤,坐在一地狼藉间,抱着一个刚刚死去的少年。
来人站在垂幕后,叹道:“生灵涂炭啊……你看看你,当真罪过。”
王默不作声。
“夜叉王族一脉是断是续,全凭你今日一念。”
王不由得放眼望向金殿四周,仍能看出昔日繁华。
“都说夜叉最是果敢,你这做王的,反是迟疑不决。”
王轻轻抚过儿子的脸庞,尸身尚有余温。大好山河,他多么希望这孩子能去看看。
“你只要有一丝不甘,又何妨试试我的法子。你心中的未竟之事,老夫自会替你安排。”
身为一国之主,竟不能战死沙场?王闭上了双眼。
终于,他睁开眼睛,缓道:“既已无救……我与小儿,都留给你们吧。”
“好!好!好!此刻想通,未为晚也。”
来人拍手,身后又走出一个白衣道士。那道士走近夜叉王,先行了一礼,然后盘坐在地,伸出双手放在少年的头颅上方,低声念动口诀。不多时,一朵血红的小巧莲花,从少年额头缓缓生出,晶莹剔透,娇艳欲滴。道士小心取下莲花,放入随身的钵盂之中。
夜叉王紧紧盯着那朵莲花,目不转睛。
来人道:“这红莲,便是你儿的精魂所化。要保它一路不消陨耗散,直至转生成功,却还要借你的性命,连同那子母河的水一用。”
夜叉王再看了一眼那朵血莲,慢慢抬起双手。
“不劳两位,我自己来。”
巧石山峰化灵胎,二心未剪智难开。
擎天撼地真容易,机关识破运才来。
却说,那花果山中自灵明石猴诞生之后,所遗仙石又经千年日精月华的滋养,自修自练竟化成个山一般大的精怪。
这仙石原有无限神力,无奈育化未久,不知何人在他身上,种下了一颗肉佛头。自这肉佛头生出,便无时无刻不汲取仙石体内的灵蕴。
仙石神魂倦怠,只得伏入地里,吸存天真地秀来补足自身,时日一久,就将那周遭山间的灵蕴俱吸了个干净,导致花残叶凋,生灵皆不可活。
而那肉佛头自得了滋养,反成了这石身的主人一般,精神饱足,竟在体内孕出识蕴来。若能待它补足其他四蕴,不知会将这仙石精变作个什么怪物哩。
可惜这块天地孕育的仙石,为这不劳而获的肉佛头做了嫁衣。或许这就是世人常说的,时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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